还是程豪懦弱如斯,宁肯浑浑噩噩混过余生也不敢挺身揭露真情为牡丹报仇?
这些想法不过转念间,为求证我索性直接问,“你爱他或许不假,但是他爱你么?程豪堂堂一个贵族公子,虽然没落了,但他能愿意和你一个卑贱的丫鬟过日子?更何况,你手上还沾有他原配妻子之血?”
刘二翠不再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突然笑了,竟然露出愉快之态,“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告诉你吧,他爱我!他爱的是我!他自始至终都只爱我一人!”
我用嗤笑表示不信。
刘二翠不理睬我的反应,语速越来越快,“我和他,只缺一个婚礼而已,一个正式的婚礼!为了今天,我受了多少折磨,可是,可是……都坏在你手里!”
我继续嗤笑表示不屑。
“今日你抓了我、毁了我、灭了我,没关系,自有人为我报仇!”刘二翠转而恶毒诅咒了,但她话里有话,引起了我的警觉。
我知道直接问她肯定得不到答案,于是采用激将法,“你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生死都在我一念间,你还嘴硬什么?谁能为你出头?谁敢为你报仇?”
刘二翠轻轻笑了几声,“你放了我,让我回去和程公子拜完天地,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她比我想象的聪明,但是聪明过了头。
我懒懒摸着手中木剑,“妖怪啊妖怪,你太小瞧我了,你忘记我姓什么了么?”
我失去耐心,即便刘二翠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了……和妖谈条件,这种事情别说我了,就是我们李家这一千多来也没人做过。
我低声开始念除魔咒,红绳随着咒语渐渐收紧,勒进她体内。
刘二翠此时才发急,慌张起来,“我知道的事情和你有关!很关键!你不想知道么?”
我停下,斜睨。
“放了我,我就全部告诉你!”
我收眼,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念咒。
咒语念到一半,神光初现,我耳中已经听不到刘二翠的叫喊,待咒语最后一句念完。困魔绳收成一团,绳内妖魔碎成了千万片,散落在地,腾地一下真火燎烧,将魔体烧为灰烬。
一时万籁俱寂。
神经一松,只觉背心疼痛,身心俱疲。好在事情已经完结。
突听卡啦啦数响传来,我循声看去,是庙前台阶坍塌了大半,支撑的柱子裂开数条缝隙,有深有浅,眼见整个庙摇摇欲坠。我忙朝破庙冲过去,好歹在庙塌陷之前将还陷在昏迷中的浩宇半拖半抱的救出。
不过数十秒,失却了刘二翠妖力扶持的破庙转眼东倒西歪,成为废墟。
我看看庙,转而看着浩宇,暗自琢磨,“你果然是个负心背义之人么?”
在我这番灼灼盯视下,浩宇终于悠悠醒转。他先是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努力撑起上半身,偏头躲开我的视线,虚弱道,“嗳,木子,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尚未回答,他四下环顾,惊叫起来,“我这是在哪?啊?”
我继续盯着他,明知故问,“你不记得了?”
浩宇扶额呻吟,“头,真痛……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开车回城的么……”
我起身开始收拾,桃木钉一颗颗拔起,放入包中,接着将红绳绕成团,边宽慰,“现在已经没事了……”停顿一下,我再道,“以后都没事了……”
浩宇面露恍然之色,“你这是,作完法了?妖怪杀死了??”
我点头。
浩宇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四下里搜寻一阵,目光落在那片庙的废墟上,良久,才回神看向我,“喔……看样子你赢了……”
他这不是废话么,我要是输了,他现在只怕已经当了妖夫了——就冲刘二翠那个痴情劲儿,肯定是会把浩宇渡成妖的!
到时俩妖,妖夫妖妻,收拾起来只怕要费加倍的力气了……
我止住我的胡思乱想,将线团放好,拍了拍胸口裤脚的灰尘,问,“你现在怎样?是想继续去城里?还是跟我回村?”
浩宇立马回,“还是跟你回村吧,明儿一早我再走。”看来他果然受了惊,后怕还没消去。
我道了声好,率先钻入汽车副驾驶座坐好。浩宇跟着我上了车,手放在方向盘上,又呆了一阵。我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发动汽车,调转车头,朝村子驶去。
车灯在黑暗中尤其耀眼,引来夜虫,逐光而飞。
“浩宇,我问你件事。”我想问他,要是霞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会怎样,要是霞死了,他会怎样……话到嘴边突觉无味。
“什么?”
“没什么……”
说话间,已回村落。
我与浩宇道别,并无更多安慰,我想我还是对浩宇前世所为耿耿于怀。当晚我没有睡,只是坐在樟树底下发了很久的呆。
【后记】
鸡鸣刚起,惊醒了老樟树,或者它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发出声响。我伸了长长一个懒腰,带动伤势,猛咳一阵,一口黑血吐在树边。
老樟树惊了起来,“啊,你受伤了!”我抚胸调息不及回答,老樟树继续惊诧,“你怎么受了伤还在外头坐了一夜?!”
它果然一直都在。
我笑笑,“不要紧,这点小伤还受得起。”
老樟树不再说话,似是在生气。奇怪了,我受我的伤,它气什么。我拍拍树杆,“我来与你道别,这里我已经住不下去了。”
老樟树回,“我知道,你昨夜去收妖了,收完了就要换地方。”
“嗯,是。”我说。
老樟树迟疑了一下,“那……你还会回来么?”被人惦记的感觉还真不错,我正在感动,老樟树继续说,“要是不回来的话,能把你那屋子拆了么?那屋子,有点占我的地方……”
我气笑不得,一拍树身,“屋子拆了干嘛?你反正要成人形的,到时有个地方住也好,旁人要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亲戚好了。”
老樟树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当曙光在天边稍露笑颜的时候,炊烟开始升起,一缕一缕,袅袅消散在还略显青色的乡村的晨空。早起农作的人,三三俩俩的,抗着锄头经过我院门前。大约看见大清早的我顶着乌颜蓬发一副人鬼不分满脸肃穆的站在树下的情形过于诡异,大都投来疑惑的眼神,随后是猜测的唧语。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只听汽车由远及近的开来,没多久,浩宇便停在门口。他摇下车窗,讶道,“木子,你怎么在这?没睡么?”
我摇摇头。
浩宇面色明显沉郁一下,然后与我道别,他扭头看向前方,说,“我走了,再见吧……”
“好。”我点了点头。
车缓缓远去。
目送浩宇的车消失在路端,我转身进房。浩宇心里有结,但他不肯和我明说,枉费我大半夜累成这样还不睡专门等着他。
算了。
累,真累……一沾枕便即睡去。
祖奶奶的老藤椅在我眼前转悠着,转了两个圈,正要转第三个圈的时候,我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一只椅腿,“别转了,您不晕我还晕呐。”
祖奶奶转脸朝向我,眉头微微皱着,严肃的说,“朱婆很不高兴!”
“嗯……”我答,“可以理解,换了我我也不高兴。”
“你,怎么这么胆大!人家好歹算是阎罗王手底下当差的,也是半个神仙,你怎么就敢给他下真言咒?”祖奶奶开始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