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婆听了不怒反喜,只当我是在夸他。抿嘴一笑跳下供桌侧身歪躺进我的藤椅,继续卖弄风情,抛来一个媚眼,“说吧,想知道什么?”
我将刘大翠和刘二翠的生辰八字报上,朱婆想了想,回我,“此人早投胎去了,做了错事,入的是畜生道。”
我追问,“就一人么?这是双胞胎。”
朱婆再想了一想,反问我,“你肯定?”
我点头。
“
妖……我沉思。
书中记载也好,燕子妈讲的故事也好,对牡丹小姐的描写都有一个细节——三寸金莲!可是我在庙里见到的红衣’新娘’,虽然一双脚躲在长裙下,且穿着精致的绣花鞋,可是从鞋头形状来说,那是一双天足。
这就是从书斋返回时我一路上琢磨的问题。假如当初在庙里我没有看错,那么这个’新娘’绝对不是牡丹小姐化的。那个时代的大家闺秀,哪有不裹足的呢?
我继续问,“那么秦广王批的那个状子,说的是什么?”
朱婆眉一挑,板脸斥责我,“这你也好问的?”
我知道我鲁莽了,阎罗王批的状子,都是属于天机类的,我等凡人还不够格知道。朱婆不肯说,我理解,不过我有对策。我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符,凑近红烛,当着朱婆的面烧了。
朱婆先是好奇,问,“你请的这是什么?”话没说完,语音已变,气急交加的,“哎,你个女人,居然对我下真言咒!”
我面带奸笑看着符纸烧完,之后看着朱婆温柔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朱婆脸上现出极度纠结表情,眼睛瞪老大,嘴巴张老大,扭曲着,一副想管住嘴巴却有心无力的样子,挣扎没多久便一字一顿说,“是非不辨,助纣为虐。着,入畜生道,受两世苦,消一世孽。”
我打铁趁热,继续把霞生辰八字报了出来,朱婆回,“此人因前七世诚心向佛,命批安享三世富贵。”
“上一世批文是什么?”我追问。
朱婆翻着白眼回答我,“命遇变,运遭劫。一世枉死,再世为人。富贵加持,荣华增裕。着,入人道,转三世,待仙籍。”
我啧啧惊叹,霞的命也太好了!她现在人世享受三世的荣华富贵,再排队等着当神仙,就因为她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等等“诚心向佛”!我脑中灵光一现,三世富贵……现在是第二世……难道,霞的前生就是牡丹小姐?
我立时便问,“此人上一世落籍何处?姓名如何?”
“胶州有镇曰宏,大户有女姓刘。”朱婆艰难回答,面色难看,似乎要哭出来一样。
我心满意足,诚恳抱拳对朱婆作了一揖,“多谢!”收法起身。
朱婆吐出一口长气,丢下一句,“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们李家连累,连鬼也做不成!”说罢拂袖而去。
我知道这次把朱婆得罪了,不过不要紧,有祖奶奶帮我哄他,他们俩现在也算是闺蜜了。
霞,便是牡丹!这一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再投胎在魏家,想必是来报恩的,毕竟从记载来看,魏钟延后来对落败的刘家颇有照顾。
那么庙里那个冒充牡丹的’新娘’又是何人?刘大翠和刘二翠只有一人入了正常的生死轮回,这个’新娘’会不会是其中那个没有入轮回的?正如朱婆提示的那样,成妖入了魔道。
可是,人不比狐狸黄鼠狼之类的畜生,六根皆全,极具自主,不是那么容易就自我迷失心智的,这是入魔道的首要条件。
人要入魔,必须有引路人……
我心中一凛,想起了那个摇铜铃的道人。
关于“道人”一词,《宏镇异志》里亦有提及,说是一个风雪夜有道人夜登门,之后牡丹便告失踪。此道人和彼道人,有关联么?
不得而知。
还有霞上一世的批文的开头,很值得玩味。
人自出生开始,一生的命运便已经被安排好了既定轨道。这个轨道并不是单一一根线,永远不会变化,而是人可以根据自身修行,选择并主导轨道走向。打个比喻来说,好似一列火车行驶在一条轨道之上,随着时间的推进,火车亦有错轨变轨之说。但无论如何走,可选择的轨道总是事先排布好的,变化范围是有限制的。
这个可变化的范围就是一个人的“命运”。由此可见,只要是在此范围内的变化,都可说是“既定命运”。
但是,冥冥中有某种神秘力量,改变了霞早被安排好的命运,好似一道铁轨横空出世,将霞的命运引上了一条茫茫的未知之路,导致连秦广王亦不明究竟的批了那句“命遇变,运遭劫。”
遇的是什么变?遭的是什么劫?
又一个不得而知。
揣着两个疑团,我慢慢收拾好供桌,吹熄蜡烛,伸手拽亮了昏黄的电灯泡,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八点。
门外传来汽车马达声,经过木屋时,喇叭滴吧响了几声,是浩宇在和我道别。我没有出门,只是将木剑握在手里摩挲。汽车声响渐渐远去。
时间差不多了……我换上玄色棉布对襟长褂,脚蹬平底黑布鞋,长发挽做一个髻,插了支桃木簪,将符与红绳等物塞进包中,斜背在身后。
点上三支香,心中默念,“列祖列宗在上,李氏第三十二代传人在此祭告:秉祖训,舍己身。清罪业,销冤孽。朗乾坤,全五行。一颗红心祭镜台。”念完将香插入面前香炉中,拜了三拜。
这是每次出去清鬼时的第一程序,祖奶奶叮嘱过,虽然不一定就真的能得到祖宗保佑了,但至少能求个心安。我其实是不大相信的,都死了几十成百上千年了,祖宗们投胎的投胎,轮回的轮回,个别功绩高的只怕也上了西方极乐世界,谁还有空管人间这点鸡毛蒜皮?但看那死而不僵的老太太态度坚持,我也就莫可奈何的照葫芦画瓢,至少能得个耳根子清净。
迈步出门,月亮露出大半个笑脸挂在天上,晚风悠悠,夜虫啾啾,我一弹衣襟,优哉游哉朝东走去。晚归村人行色匆匆,见到我,莫不露出惊愕一副表情。我面带微笑,一边暗自叹气,怎么,没见过道姑?
不疾不徐不丁不八,就这样,花了我二十多分钟来到破庙门口。
庙,沉寂在黑暗里,尽管周围无大树无高房,但不知哪来的阴影将破庙笼罩,它似是被皎洁月色所遗忘。
我转头四下搜寻,果然看见一辆车停在几米开外处,银色车身在月光下闪着清辉。上前查探,车还是那辆SUV,但开车的浩宇已经不知去向。
我抖擞一下精神,疾步走入笼罩着破庙的那片黑暗中,几步跨上破庙台阶,毫不犹豫伸脚踢开庙门。
庙内,一片喜庆的红,大红灯笼高挂,龙凤喜烛晃眼,宾客满座,喜乐奏得热闹。
一对新人身着吉服相向而立,正要行拜天地最后一礼,夫妻交拜。
我是本着化解冤业的客观务实诚恳专业态度,怎么被朱婆这么一说我就成了专门挖人隐私携私报仇的小人了呢?
我不悦的皱眉,“朱婆,你可真是男儿身女儿心,老处丨女丨的尖酸刻薄你学了个十足十。”
朱婆听了不怒反喜,只当我是在夸他。抿嘴一笑跳下供桌侧身歪躺进我的藤椅,继续卖弄风情,抛来一个媚眼,“说吧,想知道什么?”
我将刘大翠和刘二翠的生辰八字报上,朱婆想了想,回我,“此人早投胎去了,做了错事,入的是畜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