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这里。”他欣喜地拉我看地面上的印章痕迹，借着月光，每个印痕上都有一只豺和九个奴隶的形象，森冷的。

“这是底比斯墓地的印章，那么墓地不远了。”话音未落，他又发现了颤抖的我，“怎么了？诺奇，是害怕了？”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

他又牵丰我站起来，替我拍拍身上的灰尘。

“其实我是来寻找永恒的……不管它是否存在，诺奇，你说木乃伊可以永生么？”

“应该会…不像父皇一样。”

他在月光下笑了，露出明洁如瓷的牙齿，毫无顾忌地将我搂在怀里，“诺奇，我喜欢你，永恒不变的， 我不会把你交给别人，我要永远保护你。”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很温暖，我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我也好喜欢你呢。”

我微笑着仰头看他的嘴角，如既往吹起沙尘。

E、

“唐蒙卡喜欢你。”秦奥可悄声趴在我耳边。

陈伊安的黑夹克竖起领口，他亦复如是地在下课写作业。

我笑着推开奥可，“好了啦你，尽拿我开涮。”

“你不信算了，”秦奥可做出无奈的手势，“人家的好心好意地告诉你耶……不过呢。反正也不是他一个帅哥喜欢你……”她迅速看了一眼埋头书写的陈伊安，又快又轻地悄声说，“也包括他哦。”

“你真八卦啊。”我笑着，眼前却是恢宏的场景。

近来陈伊安学生超常刻苦，他几乎挤出所有的时间。奥可告诉我唐卡蒙下课时同样在看书作业。我记起已很长时间没见到他在窗边用神秘的方式眺望。

期中考试，我第一，陈伊安和唐卡蒙并列第二，陈伊安政治满分，唐卡蒙历史满分。

我有意无意中去看排名时看见了人群中的陈伊安和唐卡蒙。

他们丝毫不顾四周同年级女生的指点和私语。

唐蒙卡白夹克，白长裤。他手插着口袋默默看着通知栏中的名次，面色和从前一样的淡漠苍白。

我从人群中挤出，却看见了盯凝名次的陈伊安，身黑衣，手静静垂下握成拳。他眼神清冽，显出沉静和沉衡，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庄重威严的感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想他并没有发现我，便悄悄离开了我。

直到某天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唐蒙卡骑车经过我，黑发飞扬，轻声丢下一句“尹诺，我喜欢你”时，我才明白奥可并非虚言，眼前再次出现空阔的大漠。

我骑车跟上他，微微一笑，“我也……好喜欢你呢。”

他笑了，是发自真心的笑，在路灯下露出洁亮如瓷白牙，他似乎突然间不再神秘。

我们在路上谈了很多，他说起了他钟爱的历史，“我是因为古老神秘的埃及才喜欢历史……我很想去埃及，去看看金字塔，去找永恒……”埃及，他说到了埃及……以及金字塔。我有些恍惚。

“你也相信永恒？”

“是啊，永恒…如果可以永恒。”他笑了，但笑得很苍白，“尹诺，陈伊安也很喜欢你吧？”

我不言，仰头远望天空，神秘的，黑色的澄澈中仿佛夹杂了沙尘。

F、

我和哥举行婚礼的那天，举国欢动。

如今我16岁，哥19岁，他会像他所说的，“永远爱我！”

哥有一天静肃地告诉我，他似乎听见了阿努毕斯的召唤。

不久后的一天当我在走廊中凝望壁画时才从回忆中破开，阿努毕斯是死神。

然而我发现了更惊人的秘密，阿努毕斯的雕像身上散发出一种平静沉稳的庄重威严的气息。

哥沉默地望着我，“你相信永恒么？”

我点点头，泪已顺着脸颊滑下。

“对不起，诺奇，他在召唤我，不止一次地梦中召唤我……”他摸出短剑，向大腿刺去。

“不要！”我试图夺过那柄剑，但迟了。

“记住永恒。”他苍白地笑，任血汩汩流淌。我的泪溅在血中，抱紧他。

他吻站我的泪眼，“阿伊更适合当法老……”其实我能到现在都因为有他……诺奇，记住永恒，等我回来。”

不久哥伤口发炎，治愈无效而亡。

夜夜我的泪湿透了枕巾，梦中，阿努毕斯半闭着眼，沉稳地用真理作法码，称量我亲爱哥哥的心脏，“你是善的人，我赐于你永生，我召唤你是为了下一世的轮回。”

哥在冥间仰头望着我，眼中飞尘弥天，“诺奇，希望下一世遇见你，不管我们还是不是兄妹，只求相逢。”

等到我醒来，只能悲伤地握住影像碎裂的空气。

只求相逢。

G、

一星期都没有见到唐蒙卡，秦奥可很慌张地四处打听消息，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陈伊安依旧静静地看书。

我习惯性地去看唐蒙卡曾坐过的座位，心中慕名的萧瑟失落，窗前瘦削的背影同样不复存在。

我想他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的梦中不再出现大漠与金字塔，我眼前的景像已然消失幻灭。

只是陈伊安默默凝视我的次数开始增加，用他澈明沉稳的目光。

唐蒙卡，我在心底默念这个瞬间来去的姓名，生怕将他忘记。

即使这样，数月后，我诧异地感到唐蒙卡正在我心底缓缓淡化，面容已不再清晰，只遗留下苍白。

有他的记忆同样在破裂，掩埋在我心中的沙尘。

H、

他们剖开了哥，将心肺肝肠取出，分别主入四个雪花石膏罐子。他们在年轻的法老体内注入香料，缠裹上白带。

我目睹了制作木乃伊的全过程，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哥的面容很安详，只是我再看不见他沙尘漫野的眼睛，我只求在最后多看他一眼，把他永远放在我的眼睛里。

木乃伊可以永生，如果可以。

头戴狼头面具的人在宣读祷词，我心痛欲裂，旁侧真人大小的乌木镀金雕像目无生气，这不是他。

真正的他永生了，去了下一世。

阿伊亲自将黄金面具扣在哥的头部，面具装饰豪华，黄金表面上用浅刻表现出守护神保护女神用羽翼庇护着年轻的法老，还用蓝宝石，玻璃进行了装饰。

他们缓缓地将木乃伊放入石棺，又套上硬木人形棺，再外层是黄金人形棺。哥生前产过将他在无人知晓的深山中，盖上底比斯墓地的印记，空洞沙地中只有我和阿伊。他如今已是第十八王朝的新法老。

10年前，也是这个样子。

远处沙雾席卷，我体内翻腾莫名的悲伤，各种承受的极限在一瞬支离破碎。

我冲着阿伊哭喊，“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哥哥不会死！”我愤恨地捶打他胸膛，“都是死神，都是死神！为什么，为什么？……”

他任凭我捶打，澄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来世轮回永生，只求相逢。”

我楞住了，瞬间停止哭泣。

黄沙弥天。

我恍然间坚信，他的影子会永远在大漠中飘扬，随着飞尘无处不在。

I、

某一天，陈伊安告诉我下晚自习后有话对我说。

在寂寥的大街上，他静静地看着我，瞳仁清澈。他用沉稳的语调告诉我唐蒙卡去了，不在了。

就在我几乎将唐蒙卡忘记时，就是现在，我心中却莫名泛起酸涩，“怎么会……”

他一身黑衣静静的。他告诉我，唐蒙卡得了绝症，他转学只为了度过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哽咽着迷茫地望着陈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