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梅花究竟该红似血,还是粉如泪呢?你说。
他惊讶她阴沉的声音,想着难道自己的谎言已被识破?
可是那支莲花簪,他看见它正迅疾地向他飞来,五根铁齿异常尖利。她披散着长发立在他面前,却,没有脸。
他大叫一声开始飞奔,他想逃过她的阴霾,他以为已经摆脱了的那些纠缠,原来才刚刚刚开始,而他早已魂飞魄散。
“魂兮魂兮归来兮!”
谁的声音响起?他陡然清醒过来,停下脚步望过去,底下,是万丈深渊。
他正站在悬崖边。身后,是仙师复杂的脸。
九、欢喜伞
一把油纸伞,伞面是一对喜鹊,衬着碧绿如玉的颜色。是他初见她时为她撑过的那把伞。她说,奴家,谢公子。一脸羞涩。
那年,他们沉默同行,却都能感觉出彼此的心跳和留恋。不觉间他将她送回了家,那是他唯一一次去她的家。
后来再无隐瞒,与她分手,直说自己将入赘将军府,只因那个女子能给他荣华。以为她会大哭大闹的,却没有,平静的说无妨,我只想带走那把伞。
她走得如此决绝,倒让他有些怅然,怀疑她是否真那般热烈地爱过他。然而他很快就被更多的繁华迷了眼,站在一个位置上,受万人景仰。他渐渐迷失了方向。
偶有她的消息传来,皆是让人心酸的,他会叹息,也仅此而已。就连纳妾,都未曾想过娶她。他后来想,究竟是自己真的绝情,还是觉根本无颜见她?他看不清。
她曾经那样心碎的煎熬着,爱情,真是一柄剑么?他丢弃,她就用它来割伤自己。可,她如何甘心?
日日下雨都打着那把伞,想着那日的初相见。本是代表幸福的喜鹊如今亦开始泣血,于是浮出绯红的伞面。是我的心在滴血,还是我的眼睛早哭成了红色一片?
十年,生死两茫茫。真如此,也算安慰吧。将军府早不存在,父亲跟了明主,翻了天。她一跃飞上枝头,便有无数人跟前跟后的为她操持着,终于与一平凡男子定下日子,只待出嫁。
他已不在这座城了么?她常常在深夜回想。伞就在床头像一个幽灵一样的立着,天空似乎不再下雨了,她已经好久没有打过那把伞了。于是下床,撑起那把伞。
大滴的雨顺势落下,他仰头。瑶山的气候真是无常,如人的心。他用手挡住自己的头,看着那把欢喜伞在祭台静静躺着,脸上流动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却觉天空突然放晴,抬头,是那把伞适时地伸了过来,他没有动。又是清新的百合花香,他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看到撑伞的那只手,已是白骨。
他无言转身,你,忘不掉吗?
十、明月光
七件物什被一一摆上祭坛,空中升起了一面招魂旗,所有人却只在那静坐着。
为什么?他问。
因为没有映月孔雀翎,所以只得等晚上阴气强盛之时借着月光招魂。我们只有一次的机会,我不想浪费。仙师说话时没有看他的眼。不过,你要小心。
他又打了个冷颤,这是第几次了,他记不清。这么几天他似乎一直都活在或真实或虚幻的梦境里,却不知该如何走出去。
她真的会回来吗?
你希望呢?
无尽的沉默。
月光很柔和,他记得他们也曾一起并肩看过月亮,那时他觉得她是全天下最美最纯净的女子,胜过月光。
如今她不在了,在出嫁的途中义无反顾地跳下悬崖,那么他的月光,还在么?当然在的,他想。家里毕竟,还有他的娇妻。
远远地她向他走过来,月白色的衣衫,长长的发飘于腰间。
你会想我么?她问,
会。他轻轻点头。
会一直想吗?
会一直想。
想一辈子么?
想一辈子。
你撒谎。
他惊慌地看着她消失眼前,笑容柔媚如天上的月光。
不!他摇头。你不要走!他上前去追她,留在手里的,只有那缕月光。
魂兮魂兮归来兮!
众人惊愕,时辰未到,谁唱响了招魂曲?
遥遥望去,他跪在百合花丛里,脸色安祥,双手搭下。胸口,插着那片孔雀翎。百合花丛中,她嘴角带笑,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第三百零一个故事
尘源古漠
A、
门开了,透进一道风。我不由得竖起衣领,微一抬头,见到一个高大的男生。他的眼睛静静看着地面,垂落的刘海遮隐着长长的睫毛和挺拨的鼻梁。他身着一件白色夹克,贴身的衬衣敞着领口。
“这是我班的借读生,唐蒙卡。”老师言简意赅。
我微皱眉。“这名字蛮怪的”陈伊安眼睛离开政治书审视垂头不语的男生。
陈伊安是我同桌,政治才子。
“你说呢,尹诺?”他又偏过头望着我,微笑。
我不置可否地轻“嗯”一声。
“那里有个空位,你就坐在那里好了。”老师慈和地说。男生淡淡地抬头。他身材修长,细碎的刘海在秋风中拂动,眉目出奇的清秀英俊。只是那凸显的锁骨,微凹的面颊,和苍白的皮肤竟使他看上去有些孱弱。那像是来自天界之外淡淡的双瞳,梦幻般的,一种高贵神圣的气息袭来,我仿佛凛立在黄沙翻滚的大漠中,梦魇的金字塔在飞沙间迷离,混合斯芬克司千万年永恒毅定的凝视。
直到那个叫作唐卡蒙的男生向我这边走来,我才从幻境中逃脱,注意到那个所谓的空位正在我的斜后方。他默默坐在秦奥可身边,整理好书本。秦奥可受宠若惊地心神不安翻着书页。
“很帅呢。”政治书后传来陈伊安轻轻的声音。
他应该是一个安静的男生,举止很规矩,很文雅,但我偶尔从他淡静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桀骜不驯。他不怎么说话,班里的女生背地里戏称他为“王子”。
她们似乎对他有种敬畏的意识,是从他身体内部散发出的某种不知名的气息让她们不敢接近。我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许是性格相像的缘由。都很平淡罢了。
下课时,他总是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苍白的目光掠过书中的文字,以平静捕捉灵魂。
我坚信他有超自然的力量。
自从他的到来,我不止一次地梦见过飞沙弥天的大漠中掩映的古老神秘的埃及法老的葬室——金字塔。我甚至开始感觉到那神圣屹立的金字塔就隐在他淡漠的瞳目里,偶尔他会在下课时慢步走到窗前,静静地将景物览尽,览尽繁华,掩埋在他眼中的沙尘里。滑落一片一片枯败的叶。
唐卡蒙就是这么一个孤独、神秘的男孩。
有一天我从秦奥可的口中得知,这个寂寞的男孩没有父亲。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陈伊安,他正用黑色水笔在书上的文字下画线,“也许吧,尹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他的声音是轻轻的,沉稳的。
B、
我静静地坐在父皇的膝盖上,他握着我的执芦管笔的手,醮了用植物浆液制成的墨水,在纸草上书写图画似的文字。“父王,”我仰头开心地望着他,“我写的是什么?”
埃赫那吞摸摸我的头,吻着我,“您这活的阿吞神上,生命的开始啊!当您从东方的天边和升起时,您将您的美丽施于大地。”
“阿吞神是我们最高的神?”我好奇地勾着父皇的胳膊,仰视他王冠上金制的秃鹫和眼镜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