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一个人横穿马路，被奔驰撞了，血流不止，所有的车辆都停下来了，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好像彩排好了似的，在那里比赛输赢一般按着剌叭；

接着，来到桂花树下，一个男人挡着他，莫名其妙地说：“请你原谅，我来找你是想打听两个人，一个是李新爱，另一个是王梅；”

等到回到家里，老公又回来了，带回两个男朋友，一个叫林隐，一个叫赵玉明，还说，我们是高中同学，这次回来一起承包交通部门的项目。

然后我就去买菜，东走西走，就躺在医院里生了一个孩子，刚剪掉脐带，小家伙就吃泡泡糖，“啪”的冒一个泡，“啪”的又冒一个泡……

断断续续的。半夜里起来喝了一杯水，吃了两片安眠药，就这样天亮了。

“啊！肚子真饿。”我一边说着，一边朝厨房里走去。

3．李新爱

一个未接电话：0769-5554728，会是谁呢？

晚上十二点都过了，我打工的火葬场，还在加班加点完成当天的任务——下午临时送来的，其中夫妻俩是车祸，血肉模糊；一个孩子是跳楼，脑髓都流出来了——和往常一样，按程序办事：登记、交费、验明正身和家属签字。

接下来的情景也是和往常一样，美容师吹着口哨替他们化好了妆，安安静静，漂漂亮亮，已经推了过来交给我，并递过来一双手套，说：“47号、48号和49号。”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送行的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拉拉扯扯又哭哭泣泣，老是也不肯放手，好像死者会活过来似的？然而在我看来，这几个人生前肯定没什么人缘，因为自始至终，我没有看见有人戴着墨镜或者抱着鲜花。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等失去以后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

我忽然觉得非常恶心，咽了咽口水，还是接了——

“你好，请问是哪位？”

“李新爱吗，是我呀？高中同学林隐，不记得了吧？”蛮有磁性，却显得紧张。

“原来是你呀？！这样吧，我现在忙，回头给你电话，行吗？”

“这样啊？那我简单说一下吧，我看见赵玉明了，他跟我打听你的消息；我不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还是有什么恩怨？要不，我们清明或什么时候，一起烧点纸给他吧，就算了同学一场？”

“哈哈哈……”我一阵冷笑，有些言不由衷。

好像有往事浮上来。赵玉明。高中同学？那个大个子吗？坐第几排呢？什么事情啊、恩怨啊？烧什么纸呢？难道他死了？是怎么死的呢？跳楼？车祸？还是自杀？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

林隐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呢？可能是搞错了吧？

就这样，我把电话挂了。眼前的死人等着我，活人也等着我。

窗子外面，冷风呜呜地叫着，不远处一片树林，黑暗中好像是猫头鹰叫了几声，听起来怪怪的，它好像要啄食未知的灵魂。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刚来这里的时候，我经手火化过一个孕妇，把她推进去了，却看见他在里面苦苦挣扎，手和脚都在动，几秒钟才停止，然后化成青烟。天啊！可能她肚子的孩子还是活的？从那以后，我总是听到了这样的怪叫，那时我就想可能是猫头鹰的声音，但不敢往下想——听看门的老头说，猫头鹰叫是向上帝报丧，因为它嗅到了死人的气味。

罪过，真是罪过。——哦，赵玉明，我记得1998年他给我递过纸条儿；毕业之前，还写过一封信给我，里面夹了两张电影票，好像是放《Titanic》？我没去。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答应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避开眼前几双悲伤而绝望的手，算是继续自己的工作——47号，高温，48号，高温，49号，中温——闸门关上，开关打开；静静地听着皮和肉发出的炸裂声，计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下班了。外面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我在月光下骑着单车，经过一座桥，穿过两条街，哼着几首最近比较流行的歌曲，回到了我吃喝拉撒的地方。可是，等把车子停稳之后，伸手一掏，才发现钥匙不见了。

“怎么可能呢？”

看来今天晚上，只好回火葬场去睡了。

4．王梅

我最近换了几次工作，先是在派出所打字，然后到环保局写材料，因为几件邪门的事情，就跑到煤气公司来了——最凶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每天只是接听电话、收发传真，但公司还是为我买了保险。

一天清晨，我吃过早餐往厨房里走，不小心摔了一跤，手里的盘子碎成八块，散落在地上像某种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这下好了，我肘关节错位，肿得像市场上注了水的猪大腿，打青霉素，吃消炎药，光绷带就缠了八天。

为了避邪，我买了几条红色的丨内丨裤换着穿。

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凶险的地方。我相信科学，但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就拿公司来说吧，所处位置相对比较偏僻，只有一条不到1米宽的水泥路通往那里；我办公的地方，晚上依窗而立，可以看见天上的星光，也可以听见荒地里的虫鸣——那里有很多丑陋的树，沙沙地发出响声。

谁知道会不会有鬼啊？！

但我们的生活，有时候需要一点插曲。上个星期五，一个叫李新爱的老同学，写了一封信来，没有邮编，没有地址，纸张有点发黄，字里行间好像在暗示什么东西——

王梅：您好！

还记得赵玉明吗？

1998年他给我递过纸条儿；毕业之前，还写过一封信给我，里面夹了两张电影票。我知道你也收到过类似的表白，问题是他死了，却没有消失。

你没有爱过他吗？我们有理由去爱别人的，你说呢？

最近，林隐好像出了什么事，赵玉明找过他。真是不敢想像？有一天晚上，我丢了钥匙，回火葬场过夜，办公室里的电视机自动开了，反复放映着《Titanic》的经典场面，杰克对露丝说：“答应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快清明了，朝着西方，走到第九棵树下，烧纸吧。

记住，不要忘了！

X年X月X日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或许你应该像我一样，把信撕了，丢进马桶里冲掉，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最凶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可以穿着红色的丨内丨裤，也可以去寺庙里求一道平安符；尽管来吧，只要你不怕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