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眼中，我不是不能看出别样的情愫，在蒲牢的宫里，每日经过蒲牢的寝宫门口，或者很多龙宫其他的地方，我都能有意无意地看到她，我知道，她对我，决不是简单的感恩。而蒲牢看她的神情也很清楚地被我看到，蒲牢待她至深，不觉让我反感这样的女子。
在我面前，她永远都是低眉顺眼，婢女的样子，很卑微。我不由再次想到阿离，那个在我面前哭，在我面前笑，在我面前撒娇的阿离。你快点回去吧，不然蒲牢会担心的。我淡淡对海儿道。
她怔了一怔，应了一声，迅速地低头离开。
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睡梦之中，突然听到阿离凄厉的呼喊，大龙，救救我！我一下惊醒，迅速到了云开村。
阿离并不在云开村，她晕倒在县衙门口。我扶起她，她是急火攻心晕倒，被我救醒，一见我，马上紧紧抓住我的衣襟，大龙，救救我弟弟，他们，他们要处死他！
我紧皱眉，发生什么事情？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她战抖着说，那铁匠家突然走水，他们说是我弟弟放的火，把他打得半死，还送到衙门。所有人，所有人都说是他，要县令处死他！
岂有此理！我怒道，哪有这样断案的道理！
阿离再次晕了过去，我将她送回她自己的屋里，随后入了关押她弟弟的监牢。
他还是个孩子，他被人打得血肉模糊，昏死在牢里。我一边为他疗伤，一边打开天眼看当时的情况。
不过是被老鼠碰到了油灯，油正好泼在平时给他睡觉的稻草堆上，转瞬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当时铁匠一家正在熟睡之中，一家三口，只得铁匠一人逃了出来。
而阿离的弟弟，那个时候正在铺子里琢磨着打铁手艺，全神贯注，根本不知道另外屋里出的事情。
孩子的伤很快治好，他醒过来，我拉着他的手道，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说完，手一辉，铁索碎裂一地。那孩子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是我姐经常提起的大龙。
我微笑，拉着他走出去，是。
门口，被几个衙役拦住，他们喝道，好大胆子，竟敢劫狱！
我看都不屑看他们，直走出去，他们拿着棍仗冲过来，未等近身，就以无比狼狈的姿势直跌出去，无法爬得起来。孩子惊吓地跟在我后面，手心冰凉。
等我们推开县衙大门，那些衙役才反映过来，连滚带爬地惨叫，鬼啊，有鬼啊！
我大笑，那个孩子突然挣脱我的手，飞快地向云开村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叫，姐姐！姐姐！
事情发生得那么快，快到我几乎无法来得及阻止。
正在这个时候，迎面跑来了几百个拿着火把的云开村民，铁匠在第一个，一把抓住自投罗网的孩子，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你害死我全家，还想跑！往哪里跑！孩子纤细的脖子在他的手中，被掐得嘎嘎作响，一张小脸即刻变得通红转为青紫，我盛怒之下一掌挥过去，那铁匠整个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几十丈元，口吐鲜血，魂归地府。
我再伸手，孩子的身体被我吸到怀中，可是已经迟了，他的脖子被那铁匠在极度悲痛之中一下捏断，任神仙都回天无力。
我心中痛极，不觉仰天长啸一声，天地俱撼，那几百村民全都吓得跌坐在地上，屁滚尿流。顾不得那铁匠的尸首，等到能动弹的时候，全部作鸟兽散掉。
我抱着那孩子渐渐冰冷僵硬的尸体，没了主意，我该如何向阿离交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脚边，还躺着另一个尸体，是他杀了这孩子，但他何尝不也是受害之人。
我将那铁匠安葬在他的妻儿身边，带着孩子回到阿离简陋的小屋，远远便看到，小屋被一片火光包围，村民在门口举着火把吼着，妖女，出来！妖女，出来！
有巫师在门前跳着奇形怪状的舞。我从空中落到他们眼前，你们这些愚民，在作甚！
所有人怔住，但那巫师很快反映过来，仗着有众多村民撑腰，围着我边跳边唱，念念有词，妖魔鬼怪见仙自毙，妖魔鬼怪见神自亡！还不时拿桃木剑在我眼前比划。
我就是神，该谁亡！我本来心情烦躁，被他这样在身边呱噪，更是怒火升腾，大吼一声，那巫师顿时倒在地上没了气息。我眼睛一瞪，看那些被眼前场景惊得目瞪口呆的村民，还有谁敢来，有谁！
眨眼时间，全部人都消失无踪，只剩一地还没烧完的火把和一具巫师的尸体。
又是一条人命！
我顾不得那么多，推门进去，阿离全身缩成一团，躲在墙角里，浑身瑟瑟。我轻声唤她，阿离，阿离？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来，一眼看见我手里抱着的孩子，扑过来，大龙，他怎么啦，他怎么啦？
我无言以对。
她不看我，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脸，冰凉的触感让她迅速地缩回手，片刻，再伸过来，细细抚摸着，声音低低的，犹豫地，他，睡着了是吗？在监牢里受了那么多的苦，他肯定很累了。他还这么小，他怎么会放火呢？他很尊重他师父的，他又乖又听话，他怎么会……一边说，一边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滴下来，砸到我的手上，砸到孩子的脸上。
我的心都仿佛被她的泪砸疼了，但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废话。
睚眦！有人在门外叫我，是狴犴，他一脸焦急，父王叫我擒你回去。
为何，我问他。而此时的阿离抱着她弟弟，回到她刚才蜷缩的角落里，一遍一遍，重复着刚才那些话，他很尊重他师父的，他又乖又听话，他怎么会……
你在人间屡屡犯下人命，玉帝要治罪于你！狴犴使劲拉我，快走快走，父王还在想法救你，你可千万别再闯下什么祸事了！
我甩开他的手，我不去，现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走！
狴犴眉头深锁，你现在连自保都无法，谈何顾及他人！
我不管！我僵持住，我哪里都不去！
睚眦，狴犴叹口气，如果你想救人，也得去求父王啊！
他的这句话让我怦然动心，是啊，我们是神，我们无所不能，何况，只是一个孩子的性命而已。
我转头轻声对阿离说，阿离，我回一趟龙宫，你等我，等我回来你弟弟就又可以对你笑，叫你姐姐了！
阿离猛地抬起头来，双眼闪出我熟悉且喜爱的光芒，真的吗？
我很肯定地对她点点头，然后随狴犴离开。
6
我跪拜在父王面前，父王，求您网开一面，救那无辜孩子一命！
父王冷笑，如何救？
我道，求阎王放他魂魄回体。
父王顿足，你知不知道你已闯下大祸，足以受天遣。人命天定，天命不可违，你就为一个凡间女子犯下如此大错，你叫我如何保你？更务须谈什么从阎王殿去放人魂魄！
我低头，孩儿知错，求父王救他。
父王更是震怒，你不求为父救你，反而求为父救他！是不是用你一命换他一命也可！
我极力忍住冲出胸口的气，如果当真要到如此地步，孩儿愿意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