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傍晚。一个鬼司告诉我说他们找到了昭。他现年三十三岁,已结婚有一女儿,家庭和睦幸福。我祈求鬼司带我去见昭。鬼司说,他已不是昔日的昭,已喝过孟婆汤转世卸下前情忘却前愁,所以只能远远的看他不可对谈或提及前生之事。这是阴阳定律不可破坏。经过我再三保证,鬼司方愿把昭的地址给我。
七月十二,阳光静放,我抵达昭的城市。我按照鬼司给我的地址跟相片一路找到昭的住处。
阳光下,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怀抱着一个小女孩,身边依偎着美丽的妻子。那熟悉的轮廓让我一眼就认出他,是昭。刹时,头脑一片混乱,所有千百年来残破疼痛的记忆点滴涌入心头,我不知所措的茫然伫立。一道很强的光刺入我的眼底,我朝着光的方向望去,已来不及躲闪…带在手腕上的佛珠突然断裂,青脆刺耳。
黑白无常来带我回地府。我听到佛在彼此说回头是岸。我透过无望的尘,看到人群围绕之中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年轻躯体。我看着人群后面的昭,我含泪嘶叫试图挣脱黑白无常的绳索,无能为力。我已成魂,阴阳相隔。
我的魂重新踏上黄泉路。颦颦回头,恋恋不舍。鬼司们纷纷前来要我保重,说佛来了,地藏菩跟十殿阎罗都在。我说,是走是留也该有个交待。
佛说,历经两劫轮回之苦,你可堪破自心,吾心悟心。我匍匐佛前,仰仗佛慈悲的容颜,泪水不可抑制。弟子自知情执深重,罪不可恕,即知转凡入圣证菩提果,可却心有不甘,求佛让我固守黄泉路口,再等昭一世,让我了却心愿。
佛慈悲的看着我,久视无语。佛说,五百年后,你自会遇到为你安心者,得佛智慧,证菩提果,入非想非非想处天。
我在黄泉路开始日复日的等候,我希望可以遇到昭的魂,跟他一起投胎转世,不早不晚。我紧扣罗裳在穷碧落下的黄泉路等候三世因果轮回…我深情凝盼颦颦回眸寻昭转世的魂…
第二百五十四个故事
渡
我一直在河上摆渡。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这条河,我会去干什么。
三月的阳光,灿烂的照着河的两岸。正是山花烂漫的时候,蜜蜂和蝴蝶在花间忙碌地穿梭,连风中也渗着甜甜的花粉味道。远远的有两个鲜艳的小点,跳跃着。我知道有人来了,便把船慢慢地向对岸划去。
当我到了渡口时,两个衣衫鲜艳的少年也已来到了岸边。我问,要过河吗?他们上了船。
你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一个少年问。
太久了,我也不清楚了。只知道为了做篙,南边坡上的竹子已经被我砍过好几茬了。好在这船还和我的骨头一样硬朗。
一定有很多人从这里经过了?一个问。
那有什么好玩的事吗?另一个问。
我一边努力的回想着,一边划着船,让思想的舟却在记忆的河面任意漂泊。
记得很久以前的一天清晨,我送一个衣衫华贵青年过河,到河心的时候,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我回头一看:青年的剑,掉进了河里。那可是把精巧的宝剑呀,我吓坏了,但那个青年却似乎并不着急,慢慢的掏出一把小刀,在船舷上,剑掉下去的地方划了个‘十’字。
你想捞剑吗?我问。
那个青年没有啃声,只是轻轻地笑笑。
从那里能捞上来吗?
我又问。
但能安心。他说。然后就低下头默默地看着河水。还是回吧。
有年,河两岸开满了芦花,我从来没见过这里有这么稠密的芦花,一起风,飞起的芦花连天都遮住了。一个晚上,没有月亮,我正打算收工呢。忽然听到河对岸有个声音,低低地喊,——喂——有船吗?我把船划过去了。从芦苇丛中走出一个人。等那人上船后,我有些后悔了:来的是个逃犯——我见过他的画像。只是他比我想象更魁梧,穿着麻布短衣,挂着把剑,不象上次那个青年的剑,只是个装饰,那是把粗大、笨重的剑,恐怕也就只有他的那样的块头能拿了。我不敢啃声,到河心时,他问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点点头。他把剑卸下来,说,我没别的,这把剑给你吧。我那里敢拿,就是拿了,万一被人知道我照样是死。我摇摇头,不敢说话,身体紧张的打颤。他回头看看来路,静静的。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看见竹笠下的白发。可听声音他还年轻。他望了很久,狠狠地说,报仇、灭楚。他说那四个字个语气,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很怕人。到了岸边,他说:渔丈人,你记着,芦中人,不忘你的恩情的。跳下船,向我鞠一躬。转身消失在芦花中了。
渔丈人、芦中人……真是个会取名字的逃犯!
还有年整个四月都在没完没了的下着细雨,我的好多东西都发霉了,整个船都是霉味,连我自己怕也快发霉了。过往的人很少。一天,我披着蓑衣,喝着小酒,坐在船头钓鱼。 这时来了个人。穿着黑色的丧服,人很瘦,戴着顶很高的帽子,悬着剑,剑身狭长而华丽;衣袖很大,即使一手扶着剑柄,衣袖还是沾了泥污;腰间佩着块奇白的玉。可能是奔丧的吧?我赶紧把船靠过去。
过河吗?
不。那人一口楚语,我听不太懂。
那你要做什么呀?我看着他黑色的丧服,关切的问。
我也不知道。
真是个怪人。我想。你是干什么的?
诗人!
是呀,衣服都‘湿’透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我把酒葫芦递给他。
那人没接,只是笑笑说。世人都醉了。
这样的天气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呢?醉也是难免的事。我啄了口酒回答他。
那人沉默了会儿,指着河,问我。水深吗?
那人的手指纤细的就像一枝笔,手臂也奇长、奇瘦,我可以看见他手腕上暴起墨绿色的血管。而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飘摆着就像一面黑色的旗子。
水有多深,我也说不准,雨水多时,深得我的篙插不到底,天旱时,提着裤脚就能趟过去。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回答,可能我真的有些醉意了。
是呀。说完那人就转身走了。他的衣袖被风吹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在晚上河岸上飞行的蝙蝠。
楚国没了。我听那人喃喃的说。
难道那个罪犯真的把楚国灭了吗?我一时有些糊涂了。
那年的五月整个河面上都散发着一股杜仲的味道,听人说是有个女子投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