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觉!”我感觉目眦俱裂,没来由的泠汗渗出来,流得一脸都是。手脚软瘫动弹不得,喜娘的话我听的清清楚楚,风吹过,还能看到迎亲队伍衣衫飞扬,听到衣袂摆动的声音。但是我的手挥动着,能穿透这些人的身体,一点阻碍都没有,就像在空气中,而且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我像空气中一样。
一声叹息,从轿子里传了出来,极尽哀怨,原来女子的声音可以达到这种闻之心碎的分贝。一只手缓缓的掀开帘子,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轿旁的喜娘替她掀开帘子;“小姐,在路上出轿子不吉利的。”轿中女子幽幽叹了口气,走出轿子,一袭白衫,长发。面容清瘦,脸色很白,在月光下显的很苍白。
她拾起腰间系的玉箫,站在桥栏边,撮在唇边吹了起来,晓风拂过,卷起雪色的裙衫“咧咧”作响,长及腰间的长发随风散开,像海狸藻一样舞动着。
一曲《长相思》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思思戚戚、念念切切。乍暖还寒。三杯两盏淡酒,心绪太难将息。晚来风急,雁过似也伤心 。
却是旧时相识。已是满地黄花堆积。
…………
四、
我见到这个白衣女子,心底有丝异样的感觉,觉的这女子很熟悉,恍如隔世的熟悉。
女子吹完一曲,幽幽的吐出;“落花有意随流水,怎知郎心如铁,奈何,奈何!”极其凄凉。
喜娘用手帕抹着眼泪;“小姐,这么晚了,张相公一定不会来了,男子自古薄情,小姐你不要伤心。”
白衣女子抚着玉箫;“这管箫是他送给我的,既然他失约了,留着何用!”手一挥,玉箫在栏杆上碎如飞花残萼,像四散的玉蝴蝶投入林中。
“张郎啊!张郎,二十四桥江边月,玉箫碎处是情深!你我约定三生,此生我先你而去了。”白影晃动,女子投入河中。
耳边犹剩下喜娘的呼喊声,一队人却消失了。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几缕轻雾慢慢的散去。
月白风清,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月光穿过桥头的老柳树稀疏的枝丫打在青石桥上,斑斑点点,我突然看到白衣女子砸碎玉箫的地方闪着莹莹闪光,那一地的残箫仍在。
古官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佩着长剑的青衫骑士如风沓至。长眉细目、宽额,这人竟然是我。
骑士翻身下马,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冲到桥上,捧起一把碎箫,跪在地上;“若妍,我来晚了。你怎么不等我了,若妍,你为什么不等我……”
另一个女子从桥的另一头飘然而至,红衣紫衫,云鬓高簪,我再一次的软瘫在地上,这人竟然是江小渔。只是衣着不同,脸上那种神情,绝对是那个受到若大痛苦都不会皱眉的女子。
“江如萼,你还敢来,你说,你为什么灌醉我,让我醉了整整一天,你害了我,你也害了若妍……”青衫骑士揪住红衣女子江如萼的胸襟,目眦皆裂。
“你怎么不说话?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说……”
红衫女子江如萼冷冷的看着他,几许风拂过,发丝飘在夜空。泠泠的眸子多了一层暗红色,像釉一样闪着光。
“张塬啊张塬!你眼中只有一个楚若妍,何曾有江如萼!你可知道,这世上并非只有楚若妍会为你而死!”江如萼笑了笑,凄冷的清笑。“刷”抽出骑士腰间的长剑,划向玉颈,一抹红色从白晰的脖子上显现,渐渐扩大;“就算为你死,也是楚姐姐先行一步,张郎,你可知道,那天郊外踏青是我先看到你的,只是楚姐姐先跟你约定三生了……”
江如萼凄凉一笑,合上的眼睛。腮边的一滴眼泪终于滑落滴在青石桥面上。
“如萼,如萼……”
我的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张塬与江如萼和迎亲队伍一样消失了,雾更浓了,连月光也淬成乳白色。
一声叹息从桥头的柳树旁传来,真真切切的声音,一个白裳女子倚柳而立,腰间一管白玉箫;“张郎,你总算来了!这么多年了!天上宫厥,今昔何年。”
我朝四周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了,一声惨叫;“你是在和我说话?”
一阵急风吹过,雾渐渐散开了一些,月光下白衣女子拢拢四散的秀发,月色下的面容清丽,淡水芙蓉般的眉眼,只是载满了愁容。
“你,你认错人了,我,我叫朱建新,我不是什么张郎……”她一步一步的走到桥上,白裳临风飘动,飘飘欲仙。月光下这一慕诡异、妖魅。我只觉的喉咙都睹住了,嘴里一阵阵的干涩,做梦也不会想到会遇到鬼,而且是个女鬼。
“张郎,你我约生三生,这是你的第二世,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一千年了,每到月圆雾夜,我就在这里吹箫,真是寂寞啊!”女子抚着玉箫,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努力支撑着站起来,额上的汗一个劲的往外冒。风过后,雾更浓了。
“张郎,你很热吗?怎么出如许多汗?”女子伸出手,抚我的额头,我再一次跌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她的手冷如寒冰。
五、
《出曜经》中有云;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
“张郎,你我约定了连姻三世,我千年孤寂,只有你能相伴,你能留下来陪我吗?”白衣女子,转过身,望着桥栏幽幽道;“你跟我去吧!”
“不可能!我不是什么张郎,我叫朱建新,我有女朋友,不,我有老婆的,她叫江小渔,你认错人,你认错了……”
“他不会随你去的!这一世是我抢先了。楚姐姐!”雾隐的桥头,出现了另一个人影子,ELAND粉色的套裙,蜜色的肌肤,系了一根皮筋散开的头发,江小渔。
“小渔!”我宛如见到救命稻草。挣扎着向另一头爬去。
“江如萼,又是你!”白衣女子厉声尖叫起来,“上一世就是你阻止了张郎,我们才不得双宿双栖,这一世你又缠着他。”
“楚若妍,上一世的纠缠我所知不多,七月十五那一晚我才从斑指上知道了一切的,但错已经酿成,我和你都死了,你的魂魄不散,始终俳徊在与张塬约定三生的二十四桥上,但是你要知道人鬼殊途,你这样带走他,他会死的,你不是爱他,你是在害他。”江小渔站在桥头,长发随着风起浮着,与白衣女子楚若妍海狸一般散开的长发截然不同。
“上一世的错,是我一个人引起的,我替他跟你走吧!”小渔走了几步过来,在我耳边轻语;“猪头,这次便宜你了,还有,不要乱交女朋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她脸上笑着,暗红的眼眶中闪着亮光,在我手上拿过斑指。一嘀泪掉了下来。
“楚姐姐,我们走吧!”她走到楚若妍的面前,轻笑着,“希望你住的地方不太冷。”
“不!”我用尽所有的力气,站了起来;“你要的是我,我跟你去!她现在是江小渔。 不是江如萼,一切与她无关。”
江小渔一把推开我,“这个男人吃东西像猪一样,而且睡觉踢被子,脚又臭,说话像喇叭……”她说着说着,居然哽咽起来,擦了一下眼睛,笑道;“让这种男人陪着,做鬼都难受啊”
楚若妍叹了口气,幽幽的望着我们。雾已经开始散了,白衣飘动着,愈发清泠,口中还在喃喃;“我这不是爱他,是害他,害他……”轻声宛转之间,清影有如散去的雾一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