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姐知道这曲子对我有特别的意义,她不敢随意答应。恩慈,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可怜你的美貌已快渐渐凋零,也许姐姐留不住你,何不遂了我的心愿再弹一次,也许有意外也说不定。
我点头,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弹了近四年的曲子,我心灰意冷盼有奇迹发生,如果真有意外我愿五体投地叩谢苍天,父亲的在天之灵也许早已等得不耐烦去投胎转了世,苦的是,活着的人。
第一次看见荣将军是在门外的官道上,宴会还没开始荣府人声鼎沸,一刻钟后我感觉晕头转向,匆匆吃了些糕点便去门外透气。在河水中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浅紫色衣裙衬着略显苍白的幽怨的脸,它们随风翻风在空气里,于是轻微笑了笑。每次出席任何一个场合都是由桂姐帮我选衣,今天竟是亲自动手,穿的是自己喜欢的衣服,也许这样也是幸福。
远处有人叫着“恩慈姑娘”在找我,我回头,身后站着一位身披战袍的男子,他亦在沉思。 他身后很远的地方,荣府管家正焦急的看着我。那个男子回过神来,客气的招呼。
恩慈姑娘?听说你弹曲很好听?
我低头行礼。是大家太过夸奖。
想必已轮到你上场,我真是幸运正好能听到。
我一弯腰先他走了过去,走过老管家时隐隐听见他低声叫“少爷”才恍然明白,这位,即是荣将军。
我只见到过这个男子眉头紧锁的样子,那点点无助如孩童弄坏了自己的玩具般无奈,却又觉无足轻重。也许有些人在有些人的生命里能留下那么点印迹已算幸运,至少比随风飘散要好得多。
四、如我预料中的,这次弹奏真的发生了点什么,有人在我的曲子响起片刻后,随着乐调舞起了剑,虽然节奏上有些偏差,但整体来说还算吻合。这个人不是别人,即是荣大将军,荣泽。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凭着仅余的一点意识弹完了鸳鸯谱。我站起身来看着他,他对我微笑。
恩慈姑娘的曲子果然犹如天簌,我不请自到为姑娘舞剑,真是不自量力。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是这曲子本身,还是在他舞剑的过程中。我的整个脑子被欣喜包围着,心却不敢前进一步,就像前面是万丈深渊。
荣将军过奖,您会随着这曲子起舞,恩慈才是佩服万分。
我以为姑娘就是在寻找这样的人。
我呆愣原地。他淡淡笑着随风起舞的样子再次被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曾经梦到过的那个男子跟他有何关系,但是父亲说这个世上并没有第二个人能随着鸳鸯谱舞出那样的剑姿。乐谱和剑招是由两个恩爱夫妻同时创作出来的。我的母亲,虽然此后他们各分东西。
您确定,您就是我要找的人?我问得小心翼翼。
他再次微笑起来,一阵风吹过掠起他的衣衫,有那么一刻我感觉他的头顶充满阳光,所有的牵扯已快结束我这么久的坚持努力和前行的方向已然消失,这个人站在远处看我,我没有办法将他拉近到心里的某个角落,与我共享喜怒哀乐。
是不是你要找的人,该是由你来确定的吧,不如姑娘再奏一曲看清楚些?
悠扬的乐曲再次传出,前方一个男子随着曲调挥舞着手中的剑风姿秀逸,不管多少年过去这个画面都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曾经有人与我如此的默契十足,在茫茫人海里遇到真的很不容易。
2012-9-4 11:51:00
五、全京城都传开来我被荣大将军追的消息,桂姐时不时的问我还有什么不满意,要找的人也找到了人家还巴巴的要娶我过门,人间所有的幸运我都占尽了,要摆谱一天两天也就够了,难道还要一年两年不成。她说恩慈,必竟也是在外面抛过头露过脸的女人了,一般的寻常人家也许都很难看得上眼,尽管你只弹奏曲子别的什么也不曾做过,但是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闲言碎语一大箩筐,荣将军不嫌弃已经够福分,就别再迟疑了可好?
我淡笑不语。我总觉得事情来得太过容易,苦寻了四年未曾找到的人突然说出现就出现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算他真是我要找的人如此简单的相逢也未免让人起疑,我怎敢轻易的决定。
恩慈,你怀疑我?
我只是在想,爹爹说找到你就可以为他报仇,我们该如何为他报仇。
除了报仇你就不曾想过别的事情?
什么?
比如找回你母亲,然后与我成亲。
父仇不共戴天。
难道死了的人比活着的人还重要吗?恩慈!
他满脸无辜的看着我,我隐隐的感觉到他心里深藏的痛苦煎熬。可我不明白,他这是为什么。父亲只是执意的要我找到这个人,却不曾想他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是否能如父亲所愿去做一些事情。还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不容他人掌控分享。
那么,你该是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了?
不。他摇头。我不知道。
我手里还捧着他刚送来的新鲜百合,那些花怒放着娇艳欲滴,香味清新直抵人心。可是我的心底隐隐有些作痛,也许美好的事物都不容易拥有,也不容易长久。
六、我是无意间看到他的那柄剑的,闪着青色的耀眼光芒的剑刃在阳光下有些透明,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拿着它,剑柄上刻着一个字,鸯。
他在我面前喝多了酒如婴儿般瘫睡在桌上,偶尔有一两句梦呓,会叫我的名字。恩慈,不要走。恩慈,对不起。
这个男子在战场上定是叱咤风云无往不利的,他可以随意迎娶天下任何一个女子,即便是公主,皇帝也一定会同意,但唯独,娶不得我,我不是他能娶的女子,他还不明白。
于是我选择离开,我选择在这一日阳光晴好春暖花开,走在归乡的路上,父亲的坟墓多日不曾打扫,我们的小茅屋只怕早瘫塌不知所踪。我身边的每一件事物都在作茧自缚走向不归路,没有人可以救赎。
是荣家二夫人找到了我,那个女子年龄尚幼,说大夫人多年前病故,她带着她的孩子辗转流离才回到京城老家,那时她刚嫁与荣老爷,却要带着个十来岁的孩子,往后就索性不再生小孩,留得所有的爱给这个不是她亲生的男子。
真是伟大。我微笑。二夫人真是仁慈善良。
那么恩慈姑娘,你不愿与他一起,为何又一直拖着不放手?
就像一块糖粘在手上,怎么放手?松开和握紧都一样。
若是没有办法,我只好宰了这只手。
她眼里闪的光仍是那么温和,只是她的话语冰凉刺骨,听来浑身发冷颤抖。
我笑。不惜玉石俱焚?
她沉默着看我。她的眼里闪出透明的亮光,有一滴眼泪翻飞在空气里。恩慈,我多不想这样对你,可惜你的父亲太过聪明,不惜以你来设局,我以为我已准备好了迎战,原来还是不行。
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有些事必然会发生无可挽回,就像一把刀伸出去收不回来,便注定会有血流出来。
七、荣二夫人突然搂着我哭泣,就在我张开嘴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嘴里多了些白色粉末,她的手里多了一个褐色的瓷瓶。我睁着眼睛不解的看她,荣泽却突然出现在门口,然后一柄剑刺了过来。我慌忙的往后退去,他要刺的,却不是我。
二娘,恩慈是您的亲生女儿!他搂着我。
是,我知道。
您为何还要毒害她?
她父亲设了局让你钻,说是要为他报仇,岂不是要杀了你?
是了,刺在父亲胸口的那柄剑剑柄上分明刻着一个“鸳”字,与他现在刺在我母亲胸口的那把剑本是一对。他们曾经是一对恩爱夫妻他们曾经相濡以沫,为什么爱情总会是最残忍的游戏谁都不能对它不忠心,否则它会让所有参与进去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当年本就是我们不对,您不该让我去杀他,他必竟是您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