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出声。

我再问，既然知，闯进来的是哪出？

带头女子清醒过来，披头散发的一头撞过来，妖女，天底下如何有这样的事情，你必是妖精，还我夫君性命来！

2012-7-9 17:58:00

梁妈妈一干人等急忙拦住她，我冷笑，天生异炳的人岂在少数？近我身之时，他自己口口声声道死亦无所惧，这里所有人都可作证，近我身之后。也是他自己口口声声保证三年不会在外寻欢。而你，也可得夫君日日相伴，如今是他自己违背诺言，与我何干？

女子结舌。

道士却冲了过来，妖女，还狡辩，看我收了你！

那桃木剑直直指向我的眉间，我不避不闪，只是看着他的双眼，秀娘，你生生世世不肯再做常人，证明你是记得的，可是为何，你认不出我？我是桃妖，这桃木剑如何能伤我？

他的手臂僵住，无论如何，无法再刺下来。

我微笑，秀娘，你动不了手。

官府遣兵散了人群，那妇人哭闹着被人拖出去，形容凄惨。我只是叹息，男子固然自作自受，女人何罪要受这半生凄凉，秧及无辜不是我所愿。但如此杀一儆百后，想必全城的男子都不敢轻易再出去寻欢了吧。

我看梁妈妈拿出大把银子打点官差。

道士早已没了影子，良生与我道别，他道，姑娘，保重。

我突然想到，如他是无辜，那么，秀娘的死不是冤枉？而我，这五百年的执着，岂不也是枉然？一切，到底是为何？

6、

山顶，疾风，我的桃花绸衫随风翻飞。

小道诚心修练，盛夏，毒日，也不肯休息。

我端起一碗清凉的茶，休息一下吧。

他不肯看我，只道，妖女，总有一日我必会取你性命，你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我长叹，秀娘，我这五百年的苦，只为你当初的一句交代，如今，却换来你如此对我，我如何甘心？

他转眼，瞪我，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速离去，不要乱我修行！

我凝神看他，让他的视线一时不能移开，秀娘，你和良生，叫我如何选择？说完，离去。

事情既出，入我帏幕的男人们都安分了许多。不过，日日前来观奇听曲人更多了。

曲终人散，各自回家，对于城中那些女子来说，算不算好事？

良生日日都来，大把银子扔在这里，梁妈妈自是不会拒绝他。

我知，再如此下去，他的所有身家必会被他败光，这样，算不算对他的报应？我不知，但我竟然渐渐心生不忍了。

一连几日，日日被街上吹锣打鼓之声吵醒，我问丫鬟，什么好日子，天天有人办喜事？

丫鬟笑道，姑娘，近过你身之人不能在外寻欢了，可是自己家眷还是可以亲近的，所以，这些天，好多人家都在纳妾呢！

我一呆，纳妾？

丫鬟点头，妾是家眷，亲近也无妨。

我想想，不觉狂笑出声，笑到眼泪也流了下来，原来，这些男人，都是有办法的，都是有应付的。

8、

桃夭阁仍然日日高朋满座。

桃娘仍然日日有人摘牌。

只是，桃娘不知，在这世间，到底还有什么要去做的了。

夜深，端坐全城最高的屋顶，我听到一片哭声，那是旧人独守空房的悲泣。

心凉透。

我扶着桃树，秀娘啊秀娘，我答应你的，是不是都是空？既然是空，那么，我现在又是在干什么？你早已忘却你所说，我还记得作甚？我还苦苦坚持作甚？

桃娘。有人在身后叫我，是良生。

我回头，叹气，良生，不要再来了，何必！

他的形容逐渐憔悴，他看我，桃娘，为何每次看到你，我总觉得愧疚？为何我总是想要时时看到你，而真的看到了你，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突然想到，良生，是否原本就是爱着秀娘的？是否难以割舍责任，所以最后两个都失去？但我立刻摇头，不可不可，桃娘，如何能轻易原谅这个人，当年秀娘是因他而死啊！如今，生生世世，秀娘也因为放不下当年之事，才苦苦轮回于和尚道士之间。

我转身断然离去，这里本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以后，不要再见了！

桃娘！良生的声音声声敲打在心上，我的心竟然这样的疼，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纳妾的人越来越多，日日夜里我都被哭泣声包围。

难道，是我错了！我喃喃道。

空旷的大街上，有疯妇在胡闹，看见我，突然眼闪精光，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我宁愿他日日在外寻欢，还能在天明回到家来，如今，如今多了几个小妖精在家日日跟我示威，我如何还能立足！如何还能立足！

我呆呆看她，任她将身上的污垢一并都擦到我的身上，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原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那一夜，城里纳妾之人，死了过半。

只有死，他们才能断了淫心！

死症都是面带微笑，浑身都是桃花血印。

9、

桃夭阁别众人围攻，全都喊着，交出桃妖，交出桃妖！

一夜之间，桃夭阁，人去楼空。所有人涌进桃夭阁，将那桃树连根挖出，放火焚烧。

我忍着浑身焚烧之苦，挣扎到了山顶。

那道士见我，怒目圆睁，妖女，你欠下血债累累，如何偿还！

我微笑，看他，不语，心下说，秀娘，五百年，我特地坚持来，与你做个了结了。

他持着桃木剑直刺过来，我闭眼，那剑穿心而过，我已到了魂飞魄散之时，那原本属于秀娘的一魂一魄也该归位了吧。

我的身体，化作片片桃花，随风飞散，片片带露。

那是我的泪。

道士忽然清醒，伸手，欲抓住飞散的花瓣，桃儿，你是桃儿！

空气中，我笑着散去，终于，各归各位。而我，原本不该出现，罢了，罢了。

五百年，是梦，也该清醒了。

当日，全城降下桃花雨。

良生站在纷飞的花瓣中，有花瓣落满身，他喃喃道，桃娘，桃娘……

桃娘就此别过，再无，相见之时。

2012-7-9 18:00:00

第九十六个故事

绛珠泪，少年顾

（一）

我叫绛珠草，是林黛玉的魂，昔日曾为报神英侍者浇灌之恩，化身人间，与同在凡界的神英侍者的化身贾宝玉相恋，愿以一生之泪水还他。须不料，有情人终难成眷属，病中神英另娶她人，苦绛珠魂归离恨天，这似乎是注定的悲剧。我曾向警幻仙子抗议，为何不让我见一面贾宝玉再走，那样，我把埋藏在心里的话全说给他听，即便是死了，也无遗憾，可她摇摇头，无话。我知道，这是天意。

离恨天空旷而又冷寂，没有神英侍者陪伴的日子很寂寞，我脚下的泥土已开始有了裂缝，身体也一天天的憔悴。周围的冷漠让我心寒，我已完成了上天安排的使命，再无价值，就如一颗燃烧干的流星，没了泪水，没了爱情，我的终极便是枯死！

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风，从远处吹来了一些花瓣，纷纷落在我的身旁，围着我，看着我，衬托着我。它们似乎知道我已接近死亡，前来为我陪葬。我记得曾在人间作过一首《葬花词》，现在我才明白，其实“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只有贾宝玉和薛宝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