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7-5 10:51:00

第九十一个故事

绿色曼陀罗

绿色曼陀罗—生生不息的希望

我在大海边长大，家里世代渔民，从小就学会一手织渔网的绝活。

我家的房子，建在山脚下，这里星星点点散布着几百家渔民，是个很热闹的渔村。

这里背山面海，宁静而美丽。因为海边风浪太大，住在山上，有着山体和树林作为天然的屏障，我们的村子被安逸地包围在其中。清早听着鸟鸣起床，站在屋前边可以看到海上日出的壮丽。晚上听着窗外的海浪声入睡，平静而安祥。

村子里民风淳朴，每日男人外出打鱼然后送出镇里换回一些用品杂物，女人就安心在家织网做饭。后山上面，被勤劳的村民开出成片的菜地和水果，种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日子如世外桃源，过得悠闲自在。

我叫烟，在这个渔村平静地长大。我也以为，我的日子，会像海那头的太阳，始终如一，清晨升起，傍晚落下。永远都不会变。

在这个村子里，有个叫夜的年轻男子，他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的个子很高大，五官俊朗，皮肤黝黑，才二十出头，便已是村子里最好的捕鱼能手。

他对我很好，从小就宠我，疼我。每次出海，都会给我带回来最漂亮的贝壳和珊瑚，给我做项链，给我做发簪，给我做手镯。

而我，被村子里的人称为整个村子最漂亮的女孩。我们被全村人当作最幸福的一对璧人。我每天会在日落的时候在海边等他回来，看见他，我觉得温暖。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天长地久了。

一日在地里给青菜浇水的时候发现地头的杂草堆里开出了几小朵嫩绿的小花。

我有些惊讶地在花边蹲下，那花低垂着，小小喇叭的形状，花瓣很薄，很脆弱的样子。但那一点鲜绿的颜色如此生机盎然，让人看上去便觉得心情愉快。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可是我第一眼看得便无比欢喜，小心的把它从地头挖出来，小心的把它栽到一个瓷碗里，小心的给它浇水。然后捧着它去海边接夜。

太阳刚刚贴近海面，我便看到了夜他们归来的渔船，夜站在船头，远远的对着我挥手，大声地叫着，烟啊，烟！引起善意的笑声一片。

夜把今天的收获全部搬下船，然后大步地向我跑过来，抹一把头上的汗，呵呵地对我笑着，烟，我今天拣到一个紫色的贝壳，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紫色的贝壳咧！

我笑着，把手中的花举起来，你看看，漂不漂亮。

他仔细地看着，很漂亮。说着，把那紫色的贝壳放在花土上，烟，我们回家，我今天抓到一条好肥的鱼，等下叫你妈熬汤给你喝。他的手很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他的手宽大，粗糙，手心湿湿的，不知道是海水还是汗水。

我微微笑着，那好啊，晚上到我家吃饭吧，今天从地里摘了好多新鲜菜，都是我亲手种的。

好。他回头看着我笑，你妈做的菜永远都比我妈好吃。他脸上的汗珠在夕阳下发出金色的光，突然之间，我觉得他的笑容如此遥远，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掉入冰窖，寒冷刺骨。

你怎么啦？夜关切地看着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不舒服了？

我站住，低头甩掉突如其来的眩晕，然后笑道，没事，我们赶紧回家吧。

天黑了，外面海风很凉，屋子里却是热气腾腾的。油灯微弱如豆的火在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不停闪烁跳，夜的爹笑着看我爹娘，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把他们两个的婚事给办了？

我的脸刷地一下烧了起来，悄悄藏到娘的身后。夜对着我傻笑，一脸的幸福。全家人很热闹地讨论这关于婚事的种种琐事，那笑声，在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是不是，所有快乐的日子都不会维持得太久？

村里的人频频从镇子上带回来倭寇袭击的消息，整个村子的人都慌乱起来。男人们日日夜夜到山里寻找可以避身的隐蔽洞穴，做好只有村里人知道的标记。而女人们则匆匆忙忙把所有用得上的东西往山里送。

而这个时候，我和夜，还没来得及完婚。

没想到倭寇来得这么快。因为白天的辛苦，夜里，我们都睡得很熟。突然，就被呼喊声、惨叫声惊醒，我们一家人从床上跳起来，外面火光一片。

糟了，倭寇来了！爹低呼一声，同时，我们听到了村里人熟悉的声音，惨痛的叫声。爹拿起柴刀冲了出去，娘在屋子里到处找着可以藏生的地方。

娘，我们，我们……我被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娘打开炉灶，对我吼道，快过来，躲进去！

可是娘，我怎么能……我犹豫着，娘一把拉过我使劲把我推进去，你就是我们的命，只要你在，爹和娘就有命在，你记住，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

娘！我痛哭着叫道，娘最后看了我一眼，烟，记住娘跟你说的话，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说完，用力关上炉门。

我不停地哭，除了哭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我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我听到外面一片惨叫声，我听见娘怒斥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帮强盗，狗贼！然后，听到娘的一声惨叫，听到屋子里凌乱的脚步声和杂乱地翻动东西的声音，我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夜的叫声惊醒，他在外面大叫着，烟，烟，烟，你还在么，还在么！

我摸索着推开炉门，我浑身僵硬地滚了出去，夜转头看见我，一把把我抱了起来。烟，你还在，你还在啊！

我满身满脸都是炉灰，我睁开眼，看见他一脸的血迹，我挣扎着下来，夜，我爹呢，我娘呢！

夜咬紧唇，不说话，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看见地上躺着我的娘，眼睛圆瞪，嘴巴大张的娘，浑身是血的娘。

娘！我扑过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躲起来，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们一起去，为什么！我哭得声嘶力竭，我很清楚，爹他，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夜一把拉起我，烟，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要赶紧把他们下葬，这些强盗这次什么都没有抢到，肯定会卷土重来的，我们要赶快躲到山里去。村子里的人死伤大半，你爹也在昨晚，死在倭寇的刀下。

我趴在娘的身上无法起身，我只恨不能一头撞死，跟爹娘一起去了。

因为村里人事先把所有的物品先藏进了山里，所以倭寇什么都没有抢走，我们很清楚，他们一定会再次回来。我们一起把所有的死去的人下葬之后，一起躲进了山里。

我养的那盆小花，还好好地在窗台上，我带着它，一起进了山。

我永远记得娘最后跟我说的话，所以，我一定要争取活着，好好地活着。

村子里的人藏身在大山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洞口很小，杂草丛生，不容易被发现。而且山里树木林立，村里人非常小心地把行走过的痕迹处理掉，相信倭寇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了。

洞里很宽敞，加上村里人整理过，能躲进去几十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