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他的脸，他的口里满是酒气，我不觉别开头，他却托起我的脸，不让我转开视线。然后，他的唇落下来，落到我的唇上，我想，当时的我完全已经被他的酒气熏晕了，不然怎么会完全不知道闪躲。

小烟，明天我就要出兵讨伐金国，等我得胜归来之日，便是我娶你之日。他在我的耳边喃喃说道，我无力地倚在他的怀里，他的气味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意识，只能被动地接受。他将一块凉凉的东西挂在我的胸前，小烟，你一定要好好地等我回来。

我瞪大眼睛看他，我想问他，如果不能胜，会怎样？可终究，我没问出口，因为一想到这个连我自己都心痛，于是看着他的胸口轻轻说，无论怎样，你要好好地回来。

他收紧双臂，紧紧抱住我，我的耳朵贴在他的心上，他的笑声连带着我都浑身震动起来，小东西，我如此不舍得放开你，当然会好好地回来。

我安心地闭上眼睛，我是怎么会这样牵挂他的呢？在他的怀里，感觉如此温暖而安全，也许从沙漠里他抱住我的那一瞬间，我以一心所系了。

回到我那个简陋的小帐篷，我拿起苏德送我的挂饰就着月光看，是块纯白晶莹的羊脂玉，雕着精致的龙形，我握紧它，如此温润，还带着苏德的体温。

我正在给公主做着鸡油卷儿，有人在后面叫我。小烟姑娘，公主和可汗想饮茶了，请你去帮他们泡茶。

我急忙洗干净手，准备一套茶具、龙、凤团茶还有几样现成的茶点，换一套整齐的衣服，跟着那人到可汗的大营。

尽管是跟着公主和亲的随从，但至今为止，我还没真正见过公主的面目。到了大营，我先跪拜，然后开始泡茶。

我先将茶饼放在茶盏中用开水冲注，再慢慢搅拌，茶与水充分溶和，呈现乳状，继续搅拌，满碗出现细密的白色泡沫，我便将茶盏递给宫女，由宫女和茶点一起呈给大汗和公主。

小烟，你抬起头来。我听到公主轻柔的声音，慢慢抬起头，看见他们双双含笑的脸。

果然是中原的精华，可汗爽朗的笑道，回味无穷啊！

我看见公主的脸，团白的鹅蛋脸，慈眉善目，让人想起观音之貌。

看来你那个皇帝确实是疼爱你的，让这么好的厨娘陪你来大草原。可汗笑着对公主说，拿起盘中的枣泥山药糕，这个，也是你做的。

是，我温顺的回答，小烟拿手的也就是做点心了。

因为可汗的刚刚那句话，公主至今脸还是红红的，她对我笑笑，小烟，你下去吧。

我慢慢退出大营，想着公主的样子，难怪会选出她来和亲，果然真是有公主的样子。可汗看来是个豪爽之人，看公主的眼神也是温存怜爱的。也许，和亲，并非想象那般不堪的。

我想起苏德，离开已有三日，现在必定在沐血而战，金国人，有着和蒙古人一样的膘悍，谁输谁赢尚未定论，我怎能不担心？

因为紧张，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悄悄抹了去，回我的厨房。

从此后，公主会天天宣我去为她和可汗泡茶。我也努力的每天想办法做更新奇的小点心来讨他们的欢心。

可汗特许给我一个人住一间小帐篷，另外还赏赐了很多贵重的小玩意。

半个月后，骠骑卫上将军苏德得胜归来，全族人一片欢腾。

我还在厨房里腌制糟鹅掌，正做得入神，对外面的嘈杂一点都没有在意，突然有人从背后一把将我抱起来，我的手一抖，整盆的鹅掌全部打翻在地上。是谁！我颤抖着问。

小烟，终于见到你了！苏德的声音响亮的传到耳朵里，我呆了呆，迅速转身看他，他风尘仆仆，但两眼闪亮。

你回来了？我惊喜的对他伸出手，指尖在微微的发抖，接触到他的肌肤，温热传来，我终于确定那是真的，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小东西，别哭，我都回来了你还哭！他笑着抱我起来，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我跟着他，做梦一样，上了马，在草原疾驰。我一直安静的伏在他的怀里，我如此贪恋他怀抱的温暖，一辈子都不想再离开。

小烟，快看。他抱我下马，我睁开眼，大草原上，山丘背后，开着一片血红的花。如此绚丽艳美的花，朵朵都如跳动的火焰。

这是什么？我俯下身触摸那花瓣，谈谈的清香传来，心里油然而生出莫名的快乐。

我问过了，这是曼陀罗花。他在我身边蹲下，我看花，他看我。传说中，这种花的花香是可以唤起人生前的记忆的，我看见，我生前的那个人，是你。

我看看他，看着他有些调皮的笑容，然后闭上眼，使劲闻花香，我从心底感到快乐，但是，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啊。我有些遗憾的看他，什么都没有。

他更是开心的笑，我一朵一朵摘下花，我要把它们做成荷包，我喜欢它的味道。我用我宽大的裙子小心翼翼的兜着那些花朵，站起身来，仰脸看着他笑，你看，这些花，是不是像要把我烧着了？

看着我的脸，他的笑慢慢消失在嘴角，跟着那些花朵，他轻轻托起我的脸，这个粗旷的男子，有着似水的柔情，我任他慢慢的覆盖我，让他的气味永远的留在我的记忆。

回去以后，我把那些花朵晒干，做成荷包，亲手绣上曼陀罗花的样子，他一个，我一个。

第二日清早，公主宣我下午到大营为他们泡茶，特地吩咐要多准备些茶点。

恐怕是要招待贵宾吧。我一边暗想着，一边准备了松穰鹅油卷、奶油松瓤卷酥、藕粉桂糖糕还有栗粉糕。茶饼是北苑进贡的瑞云翔龙，这次公主和亲陪嫁的嫁妆之一。

端着东西进了大营，按照惯例，我一直是低着头的，按着规矩慢慢将茶冲好，宫女们端过去奉上，我听到可汗说，苏德，这茶怎样？

苏德？我的心开始突突直跳，更不敢抬头，原来，可汗这次是特地宴请功臣的。

当然好！苏德意有所指的笑，我的脸开始烧起来。

小烟，抬起头来，在这里，你是不用拘礼的。公主柔和的声音对着我说。我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我看见公主开心的脸，她的双眼从未有过的闪亮，她的脸微微的涨红。

我有些疑惑，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见她如此开心过。

苏德也看着我，眉梢眼角都带着笑的，好个手巧的厨娘。他说。

公主的脸转向他，如果将军喜欢，可以请将军每天过来跟我们一起用茶啊。我看着公主的眼神，似乎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公主看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我被自己的猜测震得呆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德，我的常胜大将军，这次，你想要怎样的奖赏？可汗问他。

他看我一眼，我要的可是整个蒙古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我提出来，大汗是否真的可以给我？

可汗沉吟一下，难不成你想要我的女儿？

苏德连连摇头，大汗，我岂敢！

那你要什么？可汗笑道。

我要这个厨娘。苏德指着我，看着可汗，大汗可舍得？

我看公主，脸色顿时煞白，眼睛血红，直直的看着我。此刻，我想，我的猜测，未必不是正确的。

可汗也看看我，哈哈大笑，小烟可是公主的人，这个，你要问公主。

小烟只是个厨娘，会不会委屈了将军。公主一字一字的说着，咬牙切齿，她的眼神如此凌厉，让我如同置身冰窟。

不会的公主，若是您舍不得，我可以天天让她过来给您冲茶的。此刻的苏德眼里只有我，一味的看着我笑，暗暗递着眼色，他以为，我必会跟他一样欢喜。

可是苏德，你是大将军啊……公主还想继续说，却被可汗拦住，公主，大将军屡建奇功，虽然你舍不得，是不是应该答应他的请求？

公主握紧了拳，那样狠地看着我，我真怀疑，那一瞬间，我会被她的目光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