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吻有力地握住我的手，回头笑，父王和哥哥们都在等你，饕餮，我们才是你的家人。饕餮，你是龙族，是这天地最神圣的兽，岂能跟这些邪兽混在一起！他的目光这样柔和，让我慢慢沉溺其中，我跟着，将那女子的叫嚣抛诸脑后，直奔龙宫。

2

龙宫，这个被世人称为水晶宫的地方果然华贵绝伦，我有些胆怯地跟着螭吻走在镜面一样光亮的地面上。这里的一切比地面的阳光还要耀眼，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螭吻拉着我跪下，道，父王，我带饕餮回来了。

饕餮？我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唤我，我抬起头，向上看去，一个面目庄严的老人，正色端详着我，他的目光，让我通体生寒。

他看清我的面容，眉头深锁，你娘怎么把你生成这个样子！

我心中恶胆丛生，他不仅不体恤娘在那样的环境中生了我，不仅不悲伤娘的死去，居然还挑剔我的样子，我忘了萎缩和害怕，一下子站起来，挑衅看他，我娘生就我这副模样，如何！

龙王怒气冲冲拍案，你给我跪下！

我倔强地僵硬着双膝，生下来我就已经吓死自己的亲娘，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父王，饕餮不过还是个刚出世的孩子，您何必跟他生这么大的气！螭吻赶紧在一边拉拉我的手，好了，我带你去你的寝宫。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跟着螭吻后面疾步走出大厅，螭吻转头看我，目光闪烁，竟是欣赏之色。

逆子，逆子，日后必是祸害！我听到老龙王暴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螭吻抓紧我的手，生怕我多生事端，我亦吞气。

我的住所安排得很漂亮，我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抚摸床上的锦缎，照明的夜明珠和珊瑚制成的桌椅，螭吻在身后笑道，其实父王早已给你准备好了这些，他虽然严厉些，但还是真心疼你的。

我的心里一沉，我娘呢？为何他只字不提我娘？

螭吻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娘其实与你父亲并无半点渊源，她是普通的凡间女子，只是她的身体状况正好可以孕育龙子，所以选择了她，在她腹中种下了你，而已。

而已？我冷笑，她是我的亲娘，如何能这样简单而已！

螭吻无语，突然从门外传来喧闹声，进来两个长相完全不同的人，螭吻笑道，大哥赑屃，四弟狴犴。本来还有三弟蒲牢，可是他不知道又躲到哪里去了。

赑屃拍拍我的肩膀，好兄弟，以后我们一起为人间降雨。

兄弟之间的亲切笑语让我很快忘记了刚刚的争执，我是龙族之人，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以后，总会慢慢习惯的。

3

红衣的魃在对着我厉色说道，饕餮，你何时能清醒，你是蚩尤，你就是蚩尤！说完，伸手向我直抓过来，她的十指那样尖利，我霎时惊醒，浑身冷汗。

我抚摸着自己的脸，何以，我会有着这样一张和蚩尤一摸一样的脸！

肚子突然非常饿，寝宫里没有东西可以吃。我出门去，整个龙宫静悄悄，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吃的，肚子饿得厉害了，正好有个虾兵迎面走过来，见我神色不对，问我，五王子，这么晚了，您在找什么？

在我眼里，他仿佛变成了一大块鲜嫩的虾肉，我想一口将他吞下去，他再问，五王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的话让我惊醒，我不能在龙宫之中生事，我没理睬他，一跺脚，冲出宫墙。

大群的鱼虾被我吞下，甚至我还撕了一头鲸吃掉，还是饿。我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我不停地把东西塞进肚子里，可是肚子里还是感觉空空如也。

我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床上，饿着睡着，魃在对着我大笑，饕餮，到我身边来，只有跟着我，你才不会饿。

自那日起，我还是吃一切能吃的东西，连蒲牢的食物我都会伺机抢来。

我没有办法，我太饿了，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填饱我的肚子，我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吃所有能吃的东西。

父亲原本因我长相就不甚喜爱我，如此一来更是格外嫌弃。

兄弟们都很奇怪，但是，没有人知道原因。

转眼百年。九子全部诞生。

我也整整饿了百年。尽管我一直在吃东西。可是，我还是饿。

人间到处大旱，龙九子四处降雨解救人间疾苦。

这个时候，我再次看见了魃。

其实，几乎每天梦里我都会见到她，不知不觉，她竟然是我最熟悉的人。

魃，一身红衣，站在人间，见风风停见雨雨住。所有的水在她身体四周蒸发，她所到之地，瞬间干涸，土地龟裂，寸草不生。

龙九子同时向她吐水，无用。滚滚洪水还没近身便化为虚无。

她仰天长笑，九子，不过都是些兽而已，何以与魔斗！饕餮，回到我身边来，回来！

八兄弟牢牢拉住我，不能去，饕餮，你是神，她是魔，不能去！

她尖利地笑，饕餮，你饿么？你想吃饱么？如果想，赶紧到我身边来！

八兄弟不等我有任何反映，迅速拉我离开回龙宫。

2012-6-20 16:22:00

4

九子集聚龙王殿前，关于魃。

为何她如此厉害！众龙子均不服气。

龙王叹气，此魔女自与黄帝决裂之后，为对抗黄帝，不惜吸人血来增强功力。

吸人血！我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肚子，就在此刻，响亮地“咕嘟”叫出声来。龙王勃然大怒，你这个无用的东西，除了丢我们龙族的脸，你还有什么长处！

我冷笑，我何尝愿意，上天自我出世便待我不公，你让我如何！

龙王气得连胡须都在抖，我一转身，拂袖离去，与其在此与他斗气，不如出去找些吃的，省得两看相厌。

海里的东西根本无法填满我的肚子，我直上陆地，第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在岸边的魃。

她收起了她所有的热量，闭目，安静地坐着。

惊涛拍案，她却纹丝不动，长发，红袍，飞扬在海风之中。

我走近她，她未睁眼，微笑，饕餮，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摇头，我只是上来找东西吃。

她蓦地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她定睛看我，饕餮，你不跟随我，会被饿死。

我为何会如此饥饿？我问她。

她笑道，因为我，你还记不记得，我的指甲，曾经划破你的皮肤？

我点头，至今，我的颈脖上还有浅浅的痕迹。

我给你种下了我的毒，饕餮，我说过，你只有跟随我，才不会挨饿。她冷冷笑着，那个龙宫，根本容不得你，你何苦受罪！

我不会跟随你，我是神兽，绝不会堕入魔道！我咬着牙说，转身欲走。

神与魔有何区别，不过是神虚伪，魔自由，而已。她在身后厉声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到时，你自会主动跟随我！

我不理睬，兀自走远。

5

魃之祸尚未解决，螭吻出事。为了一个小小蚌精，他对抗天庭，被永世钉在屋脊之上。

从出生至今，螭吻是唯一一个不会鄙视我的亲人，如今，连他，也不能在我身边了。

我到人间看他，许逊的剑牢牢钉住他，而他，则望着人间众生不能闭眼。

我问，二哥，值不值得？

他道，永生不悔。

我不明白他与那蚌精之间的感情，可他如此坚定，我无话可说，只能陪着他，诅咒这不公的神界。

螭吻对我道，饕餮，其实一直以来，我知道，把你困在龙宫之中，是因为我们的自私，担心你会破坏龙族的声誉。可是饕餮，到底，什么是你自己想要的？

我愣住，长久以来，我除了想吃饱，其他，从来未曾想过。

如果跟魃在一起，能满足你所有想要，你去吧，不要像我，明白什么是想要的时候，却被钉在这里。螭吻双眼血红，我已经失去，你一定要把握。

我久久看着螭吻，仿佛隐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