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个故事
花语*罂粟
“娘娘……”屏风外面的婢女低声唤道,“您该更衣了。”
“恩。”她有些昏昏沉沉的揉了揉额头,汤池的水已经开始凉了。站起身,裹了张毛毯走出去。立在屏风外面的婢女捧着宫衣立刻过来为她换上。陵蓝色双面绣抹胸,嫣青色雪缎里衫,粉翠色罩套纱衣,用双结金丝缠成的五花如意丝涤打了个结,轻轻地系住腰身,垂了下来。
对着镜子看了看,她问身旁为她梳洗的侍女:“派去打听消息的柳公公回来了没有?怎么这会子也不见皇上来?”
那侍女还没答话,外间已有脚步声传来。柳公公尖声细气的声音在外殿响起:“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伸出手指淘了点胭脂,细抹到唇上,轻轻的开口;“起来吧。皇上怎么说?”
“娘娘……”柳公公显得有些迟疑。“皇上在承欢殿宴请首辅大人等,恐怕……已经有些醉了。”
“醉了?”镜中的女子挑起两道蛾眉,微有不悦。“柳公公的意思,是皇上今天无法来我这景泠殿了?”
“不是、不是,”柳公公急忙接口,“奴才的意思是皇上他有可能会晚点过来,请娘娘不要太过挂心。”
戴好最后一支金步摇,负责梳洗的婢女退了下去。女子走入外殿,抬手扔了块玉珏给跪在地上的奴才。“这是我赏你的,拿去吧。皇上过来就好,早点迟点倒也无妨。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哎。”柳公公接住玉珏,触手光滑圆润,细看晶莹剔透,雕工细腻,知道不是凡品,忙揣在怀里,满脸喜色的下去了。
女子看着他步出宫门,目光转到花园一角开得芬芳艳丽的一丛白罂粟上,脸色瞬然间变了变,皱眉吩咐宫女:“花园里也许久不曾细细浇过水了,明儿记得一早浇浇。”
“是。”一旁的宫女闻言福了福,随即走开了。
“皇上——”女子手忙脚乱的扶住颇有醉意的皇袍男子。“来人,——快帮我把皇上扶到寝宫歇息。”
几名宫女听命走了过来,两人扶着男子往寝宫走去,另外的人各端茶盅、漱盂等跟在后面。皇袍男子被扶到软塌上,女子亲手侍奉他漱完口,又接过一旁宫女所捧的解酒汤喂他喝下,用丝绢小心的擦拭男子的嘴角,才让他躺下。不多时,男子扶住胸口张嘴吐出一大滩秽物,要过茶漱了漱口,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女子,有些倦意的一笑,又闭上眼,“爱卿,辛苦你了。”
几个宫女收拾完毕都走了出去。女子上前一步坐到床塌边沿,任他捉住自己的手,“皇上可别这样说。能在皇上跟前服侍皇上,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男子忽然睁开眼睛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手抚住额头:“你们两姐妹真的好像……可惜,你姐姐明妃她……”
“皇上,”女子打断他的话,“是姐姐不懂得惜福,辜负了皇上的抬爱。曦儿一定不会像姐姐那样,请皇上放心,也恳请皇上不要再想着过去的事了。”
“也是……”男子的声音含着困意。“曦妃,时辰不早了罢?过几更了?”
“皇上……”女子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嘴唇动了几动,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得叫来侍女,吩咐照看皇上休息就走了出去。
“娘娘,夜深了,您也早些歇息吧。”一个婢女为她披上猩红色的披肩,殷殷嘱咐道。
“恩。”她应了声。“我还不困,不想睡。玄儿,你去拿条毯子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是。”玄儿依言拿了条毯子搭在她膝上,坐在她旁边。
“玄儿,你相信报应么?”她看着婢女一笑,然而笑容有些勉强。
“回娘娘话,奴婢信。善恶有报,因果相循,佛主不会不明辨事理的。”
她怔了怔,“是啊,善恶有报……可是何时是善何时是恶,这其中的界限谁又能够分明?佛主,呵呵,”她的笑容隐隐带了一丝苦涩,看着陪伴自己的婢女:“佛主并没有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有很多时候,命运逼迫你作出选择,是不会给你留下退路的。”
“我不会认为自己错了……只是想牢牢抓住我要抓住的东西而已……”她喃喃低语。侍女看着她满是疑惑:“娘娘,奴婢不懂。”
“到时候你会明白的……”她神色一凝,“我的命,要我自己来主宰。”
“娘娘?”婢女被她的话弄糊涂了,想了想,也没有再问。“皇上如今这么相信娘娘,谁人不知道娘娘是最得皇上宠幸的人,娘娘就不要再多想了,好好服侍好皇上才是正理。”
“是啊。”她笑了笑,摘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看你如此得我的意,也算我没有白疼你,这个镯子就赏给你吧。”
“奴婢不敢。”玄儿跪在地上,低下头去,“奴婢服侍娘娘,陪娘娘说话是应该的,不敢再有所求。”
“赏你的都不接着?难道要我命令你不成?”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稍稍有些讶意。“既然是赏给你的,就是你应得的,没什么好推辞。还不接着?”
“是。”婢女跪着伸出手来接过,“谢娘娘恩典。”
女子打了个呵欠,把披风裹紧站了起来。“去看看皇上,然后就去睡了吧。”
“是。”玄儿跟着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娘娘,今儿听柳公公说,皇上最近新封了一名姓韩的婕妤呢。”
“哦?是吗?”她没有停下脚步,却轻轻回过头来,看了玄儿一眼。“我怎么不知道?”
“是真的,而且听说那个人,长得和娘娘您很像,柳公公都吃了一惊呢。”
“……很像我?”这次她停了下来,转过身,“你亲眼见过?”
“没有,奴婢也只是听说而已,”玄儿答道,“不过听柳公公说,那个人,更像娘娘死去的……死去的姐姐。柳公公还说,皇上是因为忘不了明妃娘娘,才封那个人做婕妤的。”
她的脸色冷了一冷,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这种事情没有根据不要随便乱说,尤其是关于明妃的。我不希望再听到,明白吗?
“奴婢知道了。”察觉到她的不悦,玄儿慌忙跪了下去,“以后奴婢绝不敢再乱说,请娘娘恕罪。”
“知道了就好,起来吧。随我看看皇上去。”
“这是谁摘的?!”女子指着花瓶里插着的一束白罂粟,满脸怒容的问,“我不是说过花园里什么花都可以摘,就是不能摘这个吗?你们都听到哪里去了?!”
满屋子奴婢跪了一地不敢说话。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奴婢……奴婢见园子里这花开得正好,以为……娘娘您会喜欢……所以,所以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偏得低低的,不敢再说下去。
玄儿跪着为她求情:“娘娘息怒,她是最近新来的丫头,怕是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犯了娘娘的忌,念她是初犯,责罚一顿也就罢了。娘娘是千金之躯,为这样的小事气坏身子,要是万岁爷怪罪下来,奴婢们如何担当得起?请娘娘为自己着想,饶过奴婢们这一回吧。”
“罢了、罢了……”她摆摆手让跪着的侍女们退了下去,按住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玄儿,柳公公人回来没有?皇上今天又不来么?”
“娘娘,”玄儿站起来,端了杯茶放到她身旁,站到身后替她捶着肩膀,迟疑着道:“娘娘,柳公公说皇上最近都留宿在新册封的韩昭容那里,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