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崇义道:“小可有个提议,不知先生肯纳否?”
周舍道:“请讲。”
却听他笑笑说道:“小可愿为先生捐官,有了功名还怕找不到女人么!那燕燕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人尽可夫,配不上先生。只要先生一句话,小可定当全力扶持。”
见周舍不说话,马崇义又低声道:“先生若能让出燕燕,扬州城中的青楼名妓任凭先生挑选,小可自会买来送与先生。”
听他说出这么无耻的要求,周舍气极了,不禁冷笑一声,脱口讥刺道:“好啊,就请大官人把家中的娘子送给我,咱们来个货换货,两头乐!”
马崇义被讥刺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这时周舍起身道:“在下有些杂务缠身,不能奉陪,就此告辞。”言讫,转身走了。
等到周舍走远了,马崇义突然恶狠狠地道:“我不会放过你,给我等着……”
周舍走出望春楼,窝着一肚子火回去了,但是见到燕燕的时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怕燕燕胡思乱想,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他不想节外生枝。至于马崇义,他相信自己能够应付,只要他不同意,就没有人能够强迫他。过了几天,似乎一切风平浪静,这天他跑到燕燕以前常去的山坡上采了些野花,他想燕燕会认出来的,明天就是他们大婚之日,他想让她高兴!
一路上,周舍总觉得背后有人,可是当他回过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他也就不在意,蹲下身子采集一束一束野花,带着微笑,心里想像着燕燕收到这些花儿时的样子。就在这时,有人在他后心刺了一刀。他脑子登时嗡的一下,他知道有人在杀他,随即听到背后有人狞笑着说:“敢和马大官人抢女人,找死!”他全都明白了,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倒在地上,就要死了,然而此刻他心里挂念的却是燕燕:不知道她以后该怎么办……
第二天燕燕盛装打扮整齐,坐在房间里等着周舍前来迎娶,可是从早晨等到傍晚,等到天都黑了,周舍却不见踪影。头上的绣花盖头落地了,燕燕脸上两行清泪,看得姐妹们都为她心碎。
随着时间的流逝,燕燕的心情慢慢平复了,她理解了周舍,毫无理由地。她原谅了他,相信他一定有他的原因,不管他因什么理由失约。然而,她仍旧爱着周舍,不管他现在人在哪里,不管他是不是她的。
周舍再没有来过,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而过去的一切都是幻象,燕燕只是做了一个美丽的梦。燕燕似乎还没有醒来,或者她根本不愿意醒来,总之,她依旧不接客,每天反反复复看着那些曾经激动她心扉的小诗,不言不语。
这段时间马崇义不断跑来纠缠她,多数时候她关起门压根不理,对方就只好悻悻地走掉。如是几番,马崇义也死了心,不再来了。
燕燕依旧痴痴呆呆,姐妹们都说她仍在等着周舍,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或许有,但是那又如何?一切都是无望的……
如是过了一个多月,燕燕终于出门了,那天天下着小雨,淅淅沥沥,清冷凄凉。燕燕带了伞,坐着马车去了她的家乡——那个小山村她许多年没回去了,今天不知怎么就想去看看。
到了目的地,然而景物依旧,人事已非,燕燕只感到满怀的怆痛。细雨中,她撑着伞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人们都好奇地看她,却又纷纷避开她。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的装束,她打扮的不像普通女子,但她早已习惯了别人特殊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她走上了河岸边那条通向山坡上的小路。
雨越下越大,路也十分泥泞,燕燕走得跌跌撞撞,却坚定地向前走着,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拉着她。到了山坡上,她索性扔掉了雨伞,站在雨地里痛快地淋着雨,大口大口呼吸着,一抒胸中郁气。这些天她憋得太苦,太难受,这时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和着雨水一起淌进了嘴里,咸涩,酸楚。
山坡上,燕燕疯疯癫癫地哭着,走着,脚下不期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了。当她抬头看时,发现泥地里露出一只手。她吓得直往后跌,却突然僵住了。那是一只死人的手,惨白得可怖,她怕得要死,一双眼睛恐惧地紧紧盯着,却不逃离。她看见了什么!那只手的小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那是她送给周舍的定情信物……
一场大雨将草草埋就的尸体冲出了地面,燕燕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的恐惧一下子消失了,她发狂地扒着泥泞的地,慢慢地拔出了那个尸体。在雨水的浇注下,尸体的轮廓渐渐显现,燕燕心痛如绞,那是他!是她的周舍……
大雨中,燕燕抱着尸体大哭。
四、
当燕燕检查周舍的死因时,看到了后心那个刀口,伤口虽然糜烂了,但还清楚。同时,她发现周舍的衣襟上有一行血字,那应该是他临死前挣扎留下来的,这个有心人哪……上面写着:马崇义。
燕燕嘶声地自责道:“是我害死了你啊!老天,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扬州知府正在客厅与友人谈天,忽听差役报道:“大人,有个女子擂鼓鸣冤!”
知府起身向友人道:“无奈,在其位谋其政,兄弟我只好先失陪了!”
友人道:“大人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令人钦佩!请便!”
知府谦道:“哪里哪里,兄台过誉了!”言讫哈哈笑着走出了客厅。
少顷,知府来到府衙大堂,只见堂下跪着一个女子,一身泥一身水,还在滴答往下淌着,狼狈不堪,嘶哑着嗓子哭道:“大人,你要给民女做主啊!”
知府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问:“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
那女子厉声道:“民女燕燕,状告城西米行东家马崇义谋害民女的未婚夫婿周舍,尸首现正在堂下,这里有写着马崇义名讳的血衣为证,请求大人为民女申冤!”
那正是燕燕,她从郊外运回了周舍的尸体,捧着那件血衣就直奔了州府大堂。她早已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身子哆嗦着,却仍旧直挺挺跪着,支撑她没有倒下的只是要为周舍报仇雪恨的决心。燕燕一路运尸体回来的时侯就想好了,她一定要复仇,一定要让凶手伏法,若是州府告不赢官司,她就到省府去告,省府再告不赢,就是去告御状,她也要坚持告到底,不死不休。
此刻她跪在堂下,等着府台有所反应。按理说碰上人命官司是要马上批下拘票拿人的,却不料那府台和马崇义有旧,二人平素不仅称兄道弟,还有银钱往来。原来马崇义犯案这也不是第一回,以前就曾犯在府台手中,府台持着把柄差人勒索马崇义,马崇义自然只得破财消灾。那次他被府台及衙门里公人们狠狠敲了一笔之后,两边一来二去倒混熟了,从此一边买权一边卖权,常常互相照应着。
是以,这会儿府台不愿轻易拿人,先把案子压下来,不仅可以送个人情,再去弄笔银子估计那边也不敢不给。想到此,府台得了主意,向燕燕道:“你说城西米行东家马崇义是杀你未婚夫婿的凶犯,可有什么证据?要知道,诬告可是要坐罪的,须得慎言……”
燕燕道:“小女子明白,有血衣为证,不敢凭空诬蔑。”
知府道:“拿来看看。”
衙役取来血衣,知府翻了几下,看到那行血字,便道:“这分明是凶手栽赃,转移官府视线,他好逍遥法外,本府岂会上当。你先回去等消息罢,待本府捉了真正凶犯,与你夫婿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