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嘻嘻一笑,收好弓箭,嘟起嘴:“我偏不信我的箭就射不中你。”
他宠溺地捏了一下她的俏鼻:“好,我以后故意让你射中好不好。”看到这个好强的女孩子又要嘟嘴,忙出言安慰:“你现在箭术越发精妙,再过些时日估计要把我比下去了。”
她转嗔为喜,捶了几下他的胸膛:“你又哄我。”一挑眉:“谁不知道你陆校尉外号小李广,射出的箭是百发百中啊。谁能胜过你啊?”
陆文彦淡淡一笑道:“这青涧城中精于箭术者多如过江之鲫,胜过我的人可不在少数。”
“这倒是。”黄衫女孩一屁股坐在篝火旁左手支着下巴:“也真是奇怪喔。我们刚来此地时怎么没瞧出来这里的人都有这么精湛的射箭之术?”
“这自然都是义父的功劳了。”他走上前坐在她身旁,把手中那枝没了箭头的箭也投入火堆,看着雄雄火光道:“义父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他太了解人性的弱点了,硬生生便把这里不喜尚武的百姓给练得人人一手好箭术。”他口中的义父便是当朝名将种世衡,三年前他随义父来边境重地青涧城时,这里的军民都不善射箭。种世衡十分苦恼,后便想出一计,宣布以白银作箭靶来刺激人们苦练。谁射中,银子便归其所有。此令一出,城中百姓纷纷踊跃张弓搭箭,苦练箭术。随着射中的人越来越多,种世衡便把箭靶越做越小,大家的箭术也越练越精。又让需服瑶役之人比赛射箭,胜者先挑,对一些有轻罪的人也是让之练箭,射得准的,便宽大处理,罪减一等。结果便是造成如今青涧城中军民人人练得一手好箭。
11.《三宝传之血箭》
黄埃漫地,秋风萧索。
一轮咸蛋黄般的落日将余辉洒在鏖战过后的征场上,尸首遍荒野,白骨乱蓬蒿。血迹斑斑的旌旗插得横七竖八,两三只老鸦停栖在东倒西歪的战车残桓上啄噬着死尸的腐肉。几根秋草在如刀的寒风中无助地折腰,显得此时此地的秋意愈发的凄凉肃然。
西倾的颓阳下,遥立着一个身披战盔手仗宝剑的年轻将领,他的身侧是一浑身插满了利箭的土兵,尚有余温的身体稍有倾斜,但仍稳稳站立原地,手里紧握一杆旌旗,旗上有着一个硕大的“种”字,随着寒风摇曳飘荡。年轻将领弯下腰去伸手将他尚未闭上的双目轻轻阖上,线条刚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怅然,对着眼前这个坚持至生命最后一刻的下属低语:“你们当初入营时曾说能入我常胜将军麾下是件极荣耀幸运之事,如今是否已后悔了。”而后站起身注视着那面旌旗良久,苦笑,一把扯下,长叹一声道:“常胜将军?行军打仗哪有百战不殆,无往不利之师!”
负手握着旌旗在原地踱了几步,皱眉沉呤,他虽年少,却已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几年来战功显赫,未有败绩,民间传言敌军一提种家军便闻风丧胆。大宋一向文强武弱,周邻各国俱是强敌,大辽,西夏,以至女真,羌等小族,俱不把中原放之眼里。每每战争结束,均是以和谈赔款割地为果,他与所有大宋臣民一般,深以为耻。故而潜意识内,他也把自己当成大宋的救星,国之栋梁,每次出征他的队伍也必是义气风发,土气高涨。他这些年倒有大半是大漠穷秋,孤城落日中度过,却也心中无憾。只有今日遭遇到了平生战役中第一次挫折,与对方对峙了将近一个月,仍是让敌军主力成功撤退,己方人马却死伤严重,想起出战前夸下的要力擒对方主将的海口,心中失落感由然而生,顿时百感交集,眼前这荒凉的战场在他眼里也愈发显得凄然。
正无限感慨间,忽听得身后远处传来自己下属的喝斥声及妇孺的哭泣声。他转过身,定睛望去,只见自己营中一个参将率着几个部下押着一众妇孺老人往这里赶来。他不由愣了一下,此时那参将已走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禀道:“将军,这是未将从敌军后方擒获的俘虏,听候将军发落。”
他皱眉:“野利旺荣居然带着家眷打仗?”而后沉下脸:“拿对方家人作战利品是小人之流的卑鄙行径,快把他们送回去。”
那参将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到他身旁耳语了一阵。他一惊,瞪大眼盯着对方:“果真?”
“未将不敢妄禀。”
他便蹙眉不语,心内却有千百个念头转过,野利旺荣与他是宿敌,一向势均力敌,心里也知要胜他不易,却依旧要想法把他除去。是以先前得到情报他便早早潜伏在此,不曾想仍是让他突出重围自己却弄了个灰头土脸。现下才得知原来野利旺荣是与他西夏国的君主元昊有了分岐,此次是率自己部落欲迁移他处。脑中灵光一现,也许,转机便来了。
于是挥挥手示意部下将那些俘虏押上前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群神情惶恐的老弱妇孺,眼中精光一现,便定了主意。
“将军,是否将这些俘虏押往汴京?”一旁的参将见他许久不出声,担心他一时心软拿不定主意,便上前先开了口只待等他点头。
他却缓缓摇头,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道:“不必,你选一支精兵,将他们秘送进西夏,交给他们的国君元昊。”他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招手将他召至身侧,低声道:“若将他们作为俘虏押往京城,难免不为人口舌,落下话柄,说我们欺负弱小,胜之不武。另外我修书一封,你派一能干可靠之人带予野利旺荣……”低声耳语一番,这才收起笑容,肃然道:“叫他依计行事便可。”
参将听完他一席话,顿时醍醐灌顶,脸上露出敬佩之色。随他行军多年知他用兵最用心计当下心领神会,便吩咐下去,令一干将士将这些俘虏押解下去,听侯发落。
那群俘虏并不懂汉语,不知大祸即将临身,也不哭不闹,皆相互搀扶着懵懵懂懂随着土兵转身往后走去。
年轻的将军目睹此情此景,想起自已在中原的家人,不由心中一酸,但行军多年,一颗心早已磨炼得硬如磐石,便长叹一声,不再多语。
不料那群俘虏中窜出一披头散发的女子来,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猛烈挣脱开士兵的阻拦,冲到他的眼前,长跪不起,拼命地叩着头,凄不成声:“将军,请你饶了我的孩子吧。求求你,求求你。”
将军一惊,挥手示意属下不必拖走她,有些讶然:“你会汉语?”
她仍是用力地嗑着头,前额已是鲜血淋淋:“将军,我是汉人,两年前被野利部落的族人抢到西夏,如今自不敢以宋人自居,也不敢奢望将军饶了奴的性命,只求将军放过我的孩子吧。”她匍匐在地,双手却依旧护着那包得严严实实的袈褓中的小小生命。
将军沉默不语,那女子仓皇抬起头,泪流满面,举着婴儿费力爬到他的脚前:“将军,求求你了,我孩子尚小,出生不足三月,西夏国君李元昊是出了名的凶狠残忍,且生性多疑,此次若是落入他的手中……”她不忍再言,只是如蒜般嗑头。
他的眼光瞟到那婴儿身上,不由怔了一下,只见袈褓中露出一张干净的胖嘟嘟小脸,在此时此地却丝毫无惧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少倾,小嘴渐渐咧开来,竟然对着他咯咯直笑。这一笑便打动了他心底那最柔软的地方,他下意识将这婴儿伸手抱过,仔细地瞧了瞧:“你这孩子倒是一点都不怕生嘛。”
“这孩子与将军有缘,将军,求求你,把这孩子留下吧。”女子看到了一丝希望,便急切地恳求道:“上天看到将军的仁慈,会保佑你永远打胜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