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那个伸出一个巴掌，低声：“已经五个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丫头从绣楼里哭着跑出来，经过她们身边，连招呼也顾不上打，便冲出了园子。
“你们还愣着干吗？回了太太把她撵出去，换个伶俐的来。”依旧是怒气冲冲的声音。
“看来第六个就快要进府了。”园内，年长的丫头偷笑，眼睛瞄瞄绣楼：“这位主如今可是愈发地难伺侯。”
“自从……”小丫头瞄了瞄四周，把头低下，声音压得象蚊声：“自从绮芳死了，小姐就这副脾气。对底下人不是打便是骂的，好似换了人就使得不顺手。我就不信，天底下就只有绮芳一人能当她的丫头？”
“谁叫她救过小姐的命呢？而且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唉，你就别羡慕了。你呀，没这个命。”说着一把拉过小丫头往园外走：“别看热闹了，走吧。”
小丫头边由她拽着往外走边啐了她一口：“我羡慕什么呀！她是个薄命之人，就算有天大的福她也享不来。”
“走吧，别罗嗦了。”
“我看呀，这第六个也做不长久。”
“……”
声音随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渐渐微弱。
绣楼内继续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你说什么！你要去做丫头！”吉州的市井街头，一个英俊的年轻修道人正对着一个大眼睛绿衣女孩大吼。
现下两人正在街边的老张面铺大块朵颐。被吼者忙把她正吃到一半的笋丝泼肉面双手举着端到一边：“三宝叔叔，你轻点吼，看你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碗里了。”
徐三宝胡乱的挑了几筷面条，咕嘟嘟喝了几口面汤，便把面碗往桌上一扔，拉起小女孩的手便跑出面铺，后者急得哇哇大叫：“我面还没吃哪！我的面……”
结果面当然没吃成，她当下已给徐三宝拉到一偏僻小巷处，费力挣脱开来，她瞪大眼睛怒目而视：“你干什么呀！”
“我问你要干什么！”徐三宝没好气：“你这回又要玩什么？放着好好的鬼王女儿不当，要去给人家做丫头！”这小丫头一天一个花样，搅得他不胜其烦，老鬼啊，你何时把你的宝贝女儿领回去啊。
“我不玩什么呀。”现已改名刘华的鬼王独女耸耸肩：“我是真的要去做丫头。”她拍拍身上的荷包：“银两不够用啦。对了！”她嘟起嘴，食指指向令其荷包快速瘦身的最大肇事者：“都是你啊，今天要去酒楼，明天要找歌妓，再多钱也不够你花的。”
“嘿嘿，谁让你要跟着我。”他心虚地笑笑，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咳咳，丫头你缺钱用的时候好象靠的一向都是坑蒙拐骗偷，怎么想到要自食其力去了？”
刘华哼了一声：“不要污蔑我。”大眼睛眨呀眨：“其实还都怪你，整天不是酒楼就是青楼，每次我都独自在大街上晃悠，再跟着你混下去我要闷得发霉了。当然要找些有趣的事做。”说罢两眼闪着憧憬的光芒。
徐三宝差点吐血：“不会吧，你无聊就要去做丫头？”他狐疑地盯着她：“不是离鬼界太久脑袋进水了吧。”说罢便好言相劝：“华华你还是快回家吧。”
“你才脑袋进水。”刘华白他一眼，在小巷里来回走了几步，踢翻脚下一块石子：“听说那许家小姐脾气很坏，走马灯似地换丫头。”她抬起头眼睛里晶晶亮：“我想当她的丫头肯定很有趣。”
“给脾气大的小姐做丫头很有趣？”徐三宝张大嘴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思维逻辑混乱的的小女孩：“你是受虐狂还是……啊，我明白了。”他无力地叹口气：“你又要去整人了是吧。”
刘华不语，一双笑如弯月的大眼里闪现着邪恶的光芒：“我只是想见识见识她到底有多难缠？”
“算了，随你吧。”徐三宝郁闷地挥挥手，小丫头隔三岔五就要想出些新花样来，害得他老要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善后。苦啊！突地想起一件事，神情大为振奋：“嘿嘿，对了，我刚收到你鬼王爹的信，要不要看啊小华？”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两个炮竹样的东西来。
“不要不要。”刘华愣了一下，然后摆着小手跑到一边，眼睛却一个劲地往他那儿瞟。
徐三宝心里暗笑，便把其中一个放在地上，两指一弹，瞬间点燃，便见有黑烟冒出，袅袅而上，很快就在眼前蔓延开来，形成一副字烟。他看的专注，时而皱眉时而点头，而后便上前用两指封住冒烟的洞口，只见倾刻间黑烟立即消散，不留半分痕迹。
刘华见徐三宝半天不吭声，终于沉不住气，转过头问：“我爹说什么了？”
后者嘿嘿一笑：“是关于秘界的事。”
“喔，就是那个他不肯让我去的鬼地方？”刘华撇撇嘴：“上回就是为了这个和他吵架跑出来的。”秘界是三界中最神秘之地，她的鬼王父亲从不对她提及关于秘界的一字半句，却愈发勾起她的好奇心：“三宝叔叔，秘界里面到底有什么呀？”
“也没什么，其实就是倒塌的不周山还有天的碎片而已。”他淡淡道。自共工撞塌不周山后，那里便是禁地，通往该处的秘门只设在鬼，妖，仙三界。然而妖界是一盘散沙向来并无主宰，仙界又在千年前遇到了天劫，故秘门其实只余鬼界一道而已。
“天还有碎片？”刘华睁大眼，三宝叔叔就是比爹好，什么都肯说。
“当然有啦小傻瓜。”徐三宝嘿嘿一笑：“天都破了，自然会有碎片。当年女祸补天用的是五彩石，和原有的天又不同。”他叹口气：“天破了之后有些便流落三界，你父亲花费大量物力鬼力去寻找，还是没能找全。”
“所以你也在帮着找？”不过颇怀疑他这样的找法到底有没有效果，想想天的碎片总不会流落在赌坊青楼这种地方。
他点点头，皱眉：“还只差一小部分，鬼界仙山均已找遍，看样子应该是在人间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罗。”刘华皱皱俏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不明白，这天的碎片要真在人间很麻烦的。”徐三宝叹口气，想想就心烦。
“喔，”刘华也没啥兴趣，突然想到一个大问题：“我爹信上居然就没提到我？”
“嘿嘿，你放心，他第二封信上绝对会提到你的。”这两父女一个德性，吵个架可以这么长时间，谁都撕不下面皮第一个认错，又受不了对方的漠视。唉，只能让他徐三宝来做和事佬了。他掏出第二个炮竹，点燃，眯起眼看着冒出的阵阵黑烟。
“他说什么了？”刘华坚决不去看信，站在一旁大声问。
“哈哈，你父亲终于要来找你了。”徐三宝大喜，看来他的话起效果了。
刘华二话不说撒起脚丫子便跑。
“这回别想溜了嘿。”早在他预料之中，徐三宝一把拽住她，越想越开心：“你就乖乖跟你的鬼王爹回去吧哈哈哈。”
小丫头挣扎无望，只能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徐三宝眉开眼笑，他的春天总算来了，一边拽着她不放，一边准备俯身欲熄了那鬼烟，却见那炮竹口尚有余烟冒出。他眯着眼再看了一会，大惊失色，手也放松开来。
刘华趁机挣脱开，见他目瞪口呆的蠢样，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悠：“喂，傻啦？”
“你爹说要来找你。”
“你不是说过了吗？”
“顺便出来随我一起找天的碎片，他说要找到之后才带你回家。”说罢，他搭拉着个苦瓜脸，垂头丧气地去灭了那鬼烟。
刘华不吭声，一字一句地回味着他话中之意，终于恍然：“啊，我爹也要溜出来玩了。”她偷笑：“不是挺好吗？这样你就不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