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雪娃娃唠了两天的嗑,他就认识了小琼。小琼穿着大红袄子,胖呼呼地,可是雪白肥美,晶莹剔透得可爱。她笑着跑到尹哲面前,说,你哪来的呀。一口的东北腔。尹哲就害羞地笑了,他说,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爸爸在这里工作。小琼就说,这样啊。我家就是这的,我叫小琼,你叫什么名字?尹哲就觉得东北妞就是不一样,那么豪爽。他就说,我叫尹哲。我以后常跟你玩可以吗,我没有什么朋友。小琼就说,好啊。两人就成了好朋友。小山村里好冷啊,经常的是零下二十二度,尹哲在炕旁也觉得冷,可是小琼好像一点都不怕冷,她在院子里的雪地里叫啊,笑啊,把雪球砸向他,叫他出来玩,他才又跑出来,玩得久了才热起来,两人坐在雪地的干草垛上,把雪拂开。小琼就看到他的手生着累累的冻疮,青红发紫,很是难看。她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尹哲就缩回手,放在袖子里藏起来。小琼就说,你等等我。然后飞也似的跑回家去。尹哲就听话地等在那里,过了一会就又看到她喘着大气跑回来,手里多了个小瓶子,她倒出来,是绿色的药膏,说是她家的祖传密方,治冻疮再有效没有呢。尹哲就任她把药涂在他的手上,凉凉地,可是很舒服,看她那么细心,长长地睫毛密密的往下铺着,心里就很温暖。觉得这个女孩子真好。小琼回去的时候,把药瓶留给他,又反复的叮嘱药的用法。
两人成了最好的朋友,且越来越大,感情也就自然地往恋爱的方向发展了,尹哲考上广州的大学,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心里想,他终于可以靠自已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只是有点舍不得小琼。小琼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胖,只是也还是那样的美丽。他走的时候,小琼在他面前掉眼泪,尹哲说,小琼,我读完就回来了。回来我就娶你。东北姑娘就笑了,说,好,我信你。我等着你。
然后就是四年的离别,和四年的鸿雁传书。但是尹哲毕业后,他却留在了深圳。他挥不去童年对寒冷的厌恶,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但是却还念着那个地方整个冬天的雪花,想念着美丽善良的小琼。他打电话回去说,小琼,我不回去了,你能不能过来。小琼就不说话了。他在这边认真地解说和劝了许久,小琼只说了一句话,我怕热,我到了南方,看不到雪,我会死的。他就笑,他说怎会呢。小琼就伤心地说,你不懂我,你不在乎我。说完就挂了电话。剩他一个人在风中发呆。
但是两人也还是深爱着的,谁也舍不下谁。他还是执着地打电话过去,劝说小琼来深圳。他苦口婆心,他说,我父母都回了浙江。小琼,我现在那边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过来是我们在一起的唯一的办法。而且南方经济发展快,我在这边机遇多许多。小琼就迟疑了,她说,过去了,有办法不热吗。他说,当然有。这里也有冬天的,也冷,要是到了夏天你受不了,我们可以呆在家里开着空调,想要多冷就可以有多冷。小琼就心动了,她说,那我过来。尹哲就松了口气,开心地等着她的到来。
去车站里接她,小琼一个漂亮村姑的打扮,在火车站找不着北。可是看到尹哲就整个人扑过来,像只快乐的小鸟。两人就开始同丨居丨。来的时候是冬天,尹哲带着她去步行街买衣服,她第一次看到南方的花花世界,开心得不得了。抓着尹哲的手紧紧的,对什么都好奇都兴奋,尹哲带她去哪里,都说,好漂亮。尹哲请她吃任何东西都说好好吃。尹哲就笑着看着她,说俺家媳妇可真好养活,这么容易满足。她就哈哈的大声地笑,有许多人就往他们这边望,很多人惊艳小琼的美貌。小琼珠圆玉润,丰满洁白,是广州女人做梦也想拥有的。尹哲就觉得那一刻很幸福。
总是在夜里,半夜起来,就听到小琼掀开身上的被子直说热,又把他叫醒,说,我们回去行不行,我怕。再热下去,我会死的。尹哲有时候也很累,刚开始还抱着她安慰几句,后来就故意装醒不了,惹急了,就忽地坐起,骂她神经病,说没见过这种女人,这也叫热,你是雪人吗,天热了会化啊!小琼就不言语,伤心地看着他。
夏天一步步地来了,小琼越来越怕,她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了。刚来的时候,她没有学历,尹哲又养得起,就不让她出去工作。她也很乐意地在家里呆着做饭。可是日子久了,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小琼又吃得多,尹哲就说,你能不能出去找份工作。她就寒了心,冷声说,你要我到哪里去找工作,我能做什么?眼里有泪,尹哲也知道自已错了,连说对不起。可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能有什么高收入,两人的生活越来越拮据,又不好向家里要钱,尹哲就只好更加努力地做兼职,希望能过得好一点。
可是夏天每每顶着日头回来,一看家里开着冷得夸张的空调,饭也没做,她还站在空调口上吹着,一身的汗呢。问她为什么没去买菜做饭,小琼就说太热了,不敢出去。他就火了,想着自已在外面拼死拼活,回家来一顿饭也没得吃。他就忽地拉开窗帘,让烈日直射进来,怕热,我让你怕热!又冲上去,推开她,把空调关了。小琼哭着拦他,说,尹哲,我真是雪人啊,我为了你不顾一切地跑过来,你怎能这样待我。可是生气到极点的人,又有几个还有理智。他就是不肯开空调和关窗帘,她一次次地上来央求开空调,烦她了,就干脆把她推出门去,呯地把门关上,我让你怕热!外面有使劲地砸门声,他冷着血不去理。许久,慢慢的声音就小下去,没了,他才慌张地去看,才看见门槛上一堆水渍子还有小琼今天穿的衣服。恍惚间才知道自已真的哪里出了错。
难道她真的是雪人,他想起小时候那个陪伴他的雪娃娃,是这样的熟悉与心痛。在深圳街头找了几天,没有找着人,她也没有回来。又不服气地自已跑到童年住过的小山村里去打听,问过那些住了几辈子的人家,都说谁家也没有一个叫小琼的闺女。他才知道,自已真的是亲手的杀死了那个深爱自已的雪娃娃。“小琼——”在雪地里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万簌俱寂里,只有雪花在轻悄地飘动。再也没有那个人出现。
第四十五个故事
秘密
青龙镇的小街坎坷不平,卵石铺就的道路丑陋,坚实,但是太阳每天清晨都会照旧把它的光辉洒向小街,小镇于是在温暖的晨光中苏醒过来,开始又一天的忙碌。
小丁喜欢清早掐着腰站在街上看人们忙碌起来,所以他从来起得都很早。但是他从不干活儿,没有银子,只要向这些见天忙活着的人们索要就行了,他不是叫化子,所以他们不敢不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镇虽小,什么米行当铺赌场妓寮,也都齐全,这些就是他衣食的来源。
他转着圈收保护费的时侯,看着人们哭笑不得、又畏惧又憎恨的表情总是很开心。没有人敢不给,因为第二天人们就会看到抗拒的下场,为了起到榜样作用,小丁对这些人下手从不留情。
其实他实在不坏,每月初一十五才收一次,只是手头紧了的时侯偶尔会多收几次。并且,青龙镇没有出现别的地痞祸害地方,何以见得不是他的功劳?这保护费收得也算天公地道。小丁良心没有丁点不安。他是快乐的,他看得出来,别人大多数时候也是快乐的。小镇平凡,安宁,庸碌,日复一日。
小丁来到青龙镇已有十多年,对小镇很有感情,他爱这里的人们,这和他欺压他们并不相悖,欺负喜欢的人也是一种乐趣,但不许别人欺负。小丁的拳头很厉害,那是他从小在街上和小流氓及地痞恶霸们打架打出来的,人们对他既亲昵又惧怕,像供着一个败家子,只是无奈。
今天是十四,又快到收保护费的日子,他一大清早就满大街转悠,顺手牵走熟食摊几个油炸果子,到临街茶馆坐下,叫了壶茶,一边吃喝一边听人们谈天。
他们正说河间府地头蛇欺凌百姓强娶民女的事,他一来登时禁口,小丁见了不悦地道:“放心!我不抢你们家闺女,接着说。”
于是话题继续下去。
河间府离青龙镇二百多里,地方很大,商业也兴盛,繁荣富庶,不比小小的青龙镇,于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几年前那里出了一个盐霸,名唤薛超,带领一帮兄弟贩运私盐。食盐原本是官府专营的,不许民间私贩,起初官府也曾严禁,几番流血冲突之后,官府竞奈何他不得。他的势力遂越来越大,欺行霸市,无所不为。
河间府的正经生意人都被他挤兑垮掉,这里说到经营米行的朱家,朱家是个大户,几代积攒下的家业殷实,薛超想要吞并,先后把朱家的几处铺子整得倒闭关张,又逼着朱老爷子把独生女儿嫁给他。老爷子气不过,又求助无门,发下了悬赏令,传谕江湖谁要是能铲除薛超那伙恶霸就把女儿嫁他,并赠送全部家产,公然与之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