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到佳木斯全程三千多里，众人并没打算一天走完，当夜便住在了长春。第二天一早，大巴才出市区不久，大雪就如约而至。阴霾的天空下，树上结着长长的树挂，公路有些泥泞，两旁的田野里全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一派北国风光。

洛瑶和陈静之第一次来东北，看着一切都充满了新奇。随着一点点北去，路边的村庄越来越稀疏，旷野也越发显得荒凉沉寂。远处偶尔会看到一些已经废弃的地窨子，还有伪满时期的破旧碉堡。白山黑水给人的感觉与中原和东南地区完全不同，五十年前，这片富饶的黑土地，还人迹罕至被称为“北大荒”。

陈静之不禁吟起了宋徽宗在流放途中作的那首诗：“‘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无南雁飞’。真是很难想象这种环境下，当年宋徽宗他们拖家带口，是怎么从开封一路走到这里来的。一路三千里，老皇帝那享了一辈子福的身板竟然也受得了。”

洛雨接话道：“他们可是走了三年多，而且二帝虽然没死，但那些随行者，最后跟着他俩走到五国城的，也不过百多人。当时可是有数千宗室，上万奴婢、十万百姓男女，连同掠夺的无数财宝，一同被金人分批押解北返的。这其中最受照顾的自然就是那两位皇帝，但余者就死去太多了。据说当时第一批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从开封走到燕京，男丁死亡三成，活下来的也十人九病。最惨的是队伍里的三千多宫廷后妃及宗室女性，一个月内有一千五百人被金兵折磨蹂躏至死。活着走到燕京的，一大半被当成礼物，赏赐给了北地的官员，剩下的则被送进浣衣院，留给金国贵族们慢慢分。”

“而这还只是开始，几乎所有送往北地的女性都被逃过这样的命运，《呻吟语》中说她们‘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甫出乐户，即登鬼录’。据统计，靖康之耻时这些被掠走女子的平均年龄只有20岁。那些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帝姬、妃嫔，除了早早被蹂躏至死的，后半生无不在屈辱和痛苦中度过。据说公主中相貌最美的茂德帝姬，被掠时只有22岁，本是赵佶最宠爱的两个女儿之一。曾经生长在玉京帝王家，尊贵无比的天之骄女，却在金营宴会上当着父兄的面与金将脱衣调情。还对呵斥她的父皇说‘得快乐时且快乐’，人已经疯了。唉，真实的历史永远都是残酷的，跟这些比起来，红楼梦的结局已经算是个童话了。”

一行人边走边聊，过了哈尔滨，终于接近了依兰的地界。依照洛雨的意思，他们干脆不进依兰县城，直接在小兴安岭余脉的附近找个隐蔽点的地方驻扎下来，马上开始勘测。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背风坡，坡下不远有条还没开化的小河，坡上便是一片白茫茫的林海和远山。

不料几个人刚停车不久，下车开始准备组装工具安营扎寨时。林子里突然哗啦啦的跑出去七八十号人，一下子把人和车全都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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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晚了一次……实在卡的厉害……对不住对不住~~~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手里拎着锹镐锄头之类的工具，一个个都带着狗皮帽子，用围脖和兽皮把头脸遮的严严实实，腿上也都扎着各式各样的绑腿，一看就是常在寒冷的野外干活的。但他们身上军大衣、破棉袄、皮夹克穿什么的都有，一看就是只杂牌军。沿路见过的当地农民也没有他们这样的，一时也弄不清这伙人的来路。

“你们是干什么的？！”人群中一个穿皮夹克的中年汉子上前一步问道。

陆林看这人似是领头的，便上前答话道：“我们过来旅游的，看这边风景不错，就想……”

“滚犊子！”大汉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旅游的？这儿有啥玩意儿呀？！除了林子就是狼和黑瞎子！你们不是来砍树的吧？不想惹麻烦赶紧走！”

一旁的陈静之听不下去了，抢话道：“哎！你这人说话讲不讲理？你们是干吗的？凭什么管我们？”

“老子是干吗的用不着你管！”大汉听他还敢回嘴顿时火了，上来就想揪陈静之的衣服领子，却被他反手就扣住了腕子。周围的人群哗啦一下子又凑近了好多，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别！别！犯不上，不至于！”陆林连忙走到中间把两人分开，“我们换个地方玩就是了。”说着就招呼一行人赶紧上车。那汉子看一辆大巴就这么几个人，感觉这群人身份可能不一般，自己一方也怕被人发现，便狠狠瞪了陈静之一眼，喝道：“算你们识相！赶紧走！”又对身后的人群说道：“都回去吧！还有正事呢！”

陆林发动汽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那群人都消失在山坡后面的密林里。陈静之不服气的说道：“陆哥，你怎么这么怕事儿呢？那群是什么人？不会是土匪吧？”

陆林开着车反问道：“你能不死不伤的放倒七八十人吗？再说为了拌两句嘴至于吗？他们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土匪，都什么年头儿了，哪儿还有土匪。不过看那些人拿的工具，多半是在山里干活儿的。但应该不是乱砍乱伐的，刚才没看到锯子之类的。真奇怪，这群人是干什么的呢？”

洛雨被刚才的事弄得意兴阑珊，说道：“算啦，还是先去县城吧，了解一下本地的风俗，看看那伙人是干什么的。顺便看看官办的坐井观天遗址，另外还有五国头城遗址也需要探查一下，如果碰巧就是那里就好了。其实咱们的搜索范围并不算大，根据历史记载和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五国城的大概位置应该就在牡丹江、松花江、倭肯河这三江汇流之地，也就是这附近的一片区域。只是具体位置不好确定，徽宗坐井观天的位置不清楚，他下葬的地方也不清楚。”

身后是小兴安岭余脉的莽莽林海，眼前是高低起伏的无尽雪原，周围没有一点声音，远远的村庄也被这一切衬托得寂寞了起来。陆林感叹道：“现在还是这样，真不知道一千年前这里会荒凉成什么样子。从当时世界最繁华的东京汴梁，来到这里，我大概可以想像赵佶这玩了一辈子的皇帝最后的心情了。”

“是呀，‘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可是，又怨得了谁呢？咎由自取！还拖累的天下百姓受苦。你们说，他在这里听羌笛吹彻梅花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洛雨有感而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