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是妖，总逃不脱这个命运吧。床上的阿九，在心里叹了一句。
李隆基似乎被小环的样子吓到了，若不是小环提着他的前襟，只怕要跌坐在地上了，他战战兢兢地接口道：“是……与贵妃无关，朕，朕这就去为贵妃寻来七窍玲珑心，救得贵妃好转，再……再为贵妃正名，谁胆敢污蔑贵妃，朕……朕诛他九族！”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小环站直身子，抖抖手道：“陛下不要急着允诺，须知取那七窍玲珑心，是要夺心害命的~~”
“哎，神使多虑了，这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及得上贵妃尊贵？”
“是吗？”小环突然笑了起来，她模糊的五官虽然看不出摸样，但那笑声却似冲破了所有模糊的界限，她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得意，那尖利却断断续续的笑声，让李隆基的心里发了毛，他悄悄地后退了一步，心中想到：那般侍卫都死了吗，怎么不见一人？
那笑声突然没有征兆地戛然而止，一双阴森森地白眸直直地盯了过来，李隆基看不清楚小环的表情，却总觉得那眸光里，有些不怀好意。
“陛下可是允诺定要七窍玲珑心救贵妃吗？”小环慢慢地向李隆基靠近。
“自然~~”李隆基勉强笑道。
“那么，本神使就不客气了！”小环将明珠向床上一抛，手中赫然多了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那匕首尖利狭窄的刀锋直立着，隔着很远便感觉到一股森寒之气，“只因，陛下就是这拥有七窍玲珑心的人——”
“朕？朕？怎么可能？”李隆基再也站不住，似乡野匹夫一般，也不顾蟒袍玉带是否会沾上尘土，习惯了养尊处优的脚步已经撑不住他日渐发福的身体，他就那样一屁股坐了下去，惊慌失措颤抖不已。
“本神使一言九鼎，岂能欺瞒陛下？”小环欺身一步，似看什么好戏一般，自上而下打量着那个跌坐在尘埃里的九五至尊。
她手中刀锋迎风一展，惊得李隆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护驾，护驾！”他声嘶力竭地待要大喊，出口却发现不过是在口中含混不清罢了，仿佛，他这个天子，这个能够左右天下人生死的皇帝，已经被遗弃了一般，就如同他曾经遗弃了他的子民一般。
“护驾？却不知，如今还有谁会来护陛下的驾呢？”小环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子，那语气里竟然带着些许的笑意。
“不……不……不……神使，朕，是这江山之主，若朕有个好歹……只怕天下大乱，黎民百姓会会受那苦楚……”
“天下？黎民？哼，”小环状似无意地挥着手中的匕首，那闪烁的寒芒上下左右地划过李隆基的眼眸，那独属于利刃的冰寒之气顺着那些光芒激起了他脸上的汗毛，仿佛那刀锋直接贴紧肌肤，随时都会一刀割进去一般。
“你现在，不过是个太上皇罢了，没有了你，照样有人当皇帝，有人与那反贼安禄山争天下，苍生黎民，也未必知道这金銮殿上的皇帝是换了个人，您说是不是啊陛下？”小环放松语气，软语低喃，却似说这什么情话一般，只是听在李隆基的耳朵里，却是惊心动魄。
“不……不……神使，朕才是真命天子，只有朕……才救得了苍生黎民，神使不是说，要助朕……重新得这天下吗？”李隆基抖做一团，长期颐养，浑身松弛的肌肉随之不停地颤抖，哪还有一点天潢贵胄的样子。
“也就是说，陛下不想用自己的心，来救贵妃了？”
“不……不……不是朕不愿，是……朕不能……不能……”李隆基颤颤地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榻上的贵妃，刚刚被小环抛掉的明珠恰好滚在她脸庞侧面，温润却明亮的珠光为她的面上补了一层白日里不曾有的艳色，仿佛那个美人只是睡着了一般，并不需要食什么七窍玲珑心！这个女人，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用尽各种手段得到手的。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爱的如珠如宝的心头肉，但凡所求，无有不应。但也是这个女人，是他亲手葬送了她的生命，为了他的江山，他的大义，他的黎民……其实，何尝不是为了他自己？
这个女人，见证了一切的温柔、体贴、卑鄙、谋算，也见证了他狠下心肠时狰狞。
曾经，他从来不相信有死而复生一事，他才会在梦里，在月下，怀念心中那个娇美可人的贵妃，怀念那个琴瑟和鸣的伴侣。
可是，她，竟然在自己亲手将之勒死之后，复活了！复活了！
他从最初的狂喜，逐渐迷茫起来，他真的需要这样一个女人再来见证一次他真实的内心吗？她是知道他的，她是知道她死在谁的手里的。那时候的她，是痛的，是绝望的吧？她可还会跟以前一般，将他视作天地世界吗？
他，真的是希望她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吗？
还是，只是记忆中，那个温柔体贴，貌美如花的影像和岁月？
“果真，”小环叹了一口气，不怒反笑，“这就是所谓的情深意重，这就是所谓的情比金坚是吗？不是真的有多深情，你说，这世人怎么还会为爱痴狂呢？贵妃如今字字句句可是都听在心里，却不知，如今的贵妃是作何感想呢？”
小环明明知道那躺在床上的女子并非杨玉环，她才是，她却如此这般问来，却不知道是问自己呢？还是在问他人。
“她……能听到？”李隆基不敢多看榻上的贵妃，心中竟然也充满了莫名的悲凉，他是又一次要舍弃她了？并不是如他悔不当初的想法，他会为了贵妃抛弃一切，哪怕江山性命，那怕百姓名声，他统统不要了！
可谁曾想，事到临头，他还是选了自己，原来，无论自己在心中诅咒发誓多少回，也改不了人之本性的啊！
而且，她又听到了，她又知道了！
所谓的美好，就这样一次一次地轰然倒塌，即便他竭力粉饰太平，却也是无力回天了！
还不如，还不如……
“神……使，神使……”李隆基竭力压住心头的那份躁动和疯狂，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拽了拽小环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神使不是想寻那上好的血玉吗？那血玉是在人死后浸润在身体里的，贵妃她口中曾有一块绝世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