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一时还没有从睡意中缓过神来，只作未醒一般，却感到那人一下一下轻轻地在她的肚腹之上从上到下，从左至右地揉捏。

眼前豁然一亮，那身畔之人似乎一惊，阿九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却看到了白日里极尽温柔的那个人，赫然正是李隆基。

“不知陛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那长身玉立，手持明珠的女子，正是小环。

小环本就五官模糊不清，双目更是只有阴森的眼白，如今立于明珠光芒之下，居高临下看着那俯身摸索的李隆基，那眼白中赫然尽是深深的蔑视。

“神使？”李隆基也是猝不及防，一张虚胖的脸庞尴尬地挤成一团，“神使不是安歇了吗？朕，朕不过是，不过是放心不下贵妃，今儿见贵妃人也懒懒的，说话也少，朕安歇之后翻来覆去甚是挂念，忍不住来漏夜前来，看看贵妃。”李隆基越说越溜，以至于连他自己似乎也信了，他如此半夜不眠，就是为了让他牵肠挂肚的贵妃娘娘。

真真假假，不过舌绽莲花吧。阿九突然感觉一阵厌倦，这人间情爱，不过就是表面这些东西罢了，那藏在面皮之下的那颗真心，又有几斤几两呢？若沾这凡俗之爱，欲望交织，只怕仙妖亦不能免俗吧？自己又真的是还要计较吗？

阿九撑着身子，想要从床榻上直起腰来，却感觉四肢沉重不已，几乎不能移动，她竭力地撑了一下床板，腰身一挺，却猛然从床榻上一头摔倒了地上。

很疼，阿九在心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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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妃——”李隆基惊慌失措地俯身去搀扶她，只是不知道，那声音的凄惶里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装的。

李隆基拖着常年被酒色歌舞掏空的身子，累得气喘吁吁，总算把阿九搬到了床上，整个人却累得气喘吁吁起来，他捶着腰道：“神使，这……这是怎么了……贵妃她……”

小环手擎明珠走到床前，装模做样地翻看阿九的眼眸，口中唧唧怪笑道：“陛下，贵妃娘娘毕竟是还阳之人，这身魂难以合一，只怕，日后就要如那石头人一般了，能听、能想，却不能说，不能动了！”

“什么？神使，这……这……贵妃复生，朕心甚慰，可日后若……岂不是辜负上天这番美意？神使，您得上天旨意，嫦娥仙子所托，万望救救贵妃啊！”

“怎么？”小环翻了翻根本看不出翻动的白眼，道：“若贵妃一直这般，陛下可还会如现今这般情意绵绵、呵护备至吗？即便贵妃再美，再有才华，却也不过是个石头美人，怎比的了那些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神使怎能如此猜度？”李隆基面上似乎有些挂不住，“朕得上天垂怜，能与贵妃重聚，能……减轻朕曾经害死贵妃的愧疚，对上天和神使是感激不尽的，朕发誓，朕是发自本心地想要与贵妃白首偕老，再不分离的……”

“是吗？陛下，可是真心？”

“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既如此……”

“只望神使能念在朕一片真心，救救贵妃——”

“若说贵妃这病，也不是不可得救，只是，那法子麻烦了些。”

“神使快讲，即便那灵药在那高山之巅，深海之渊，朕座下多有能人异士，必然会为贵妃求得救命仙丹。”

小环轻轻一笑，道：“却也不必那么麻烦。陛下也许听说过，这历史上有个出了名的美人患了心疼病，将疼她爱她的人儿急的不得了，那美人儿说，只有吃了那七窍玲珑心，才能药到病除，更兼得绮丽颜色，长年不衰……”小环的声音低缓暗哑，在空旷的殿中高高低低地起伏，似乎充满了无尽的魅惑，而明珠映射不到的黑暗，却似也因着这种魅惑，要变幻出什么惊艳的形状来。

“可……那不是传说吗？传说里，那个美人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精，所以才喜食人心的，神使的意思是？”

“祸国殃民？哼哼，一旦江山不保便说是女人祸国殃民吗？在陛下的臣子口中，贵妃也是那祸国殃民之流吧。”

“这，不可同语，不可同语。”

“祸国殃民！她可曾左右过你的朝堂，你的兵将？她可是临潼兵败、长安失守的罪魁祸首？她可曾让你携着亲贵弃天下臣民于不顾，奔逃而去？还是，她为你遴选的奸佞之臣、叛军之将在你左右！”小环声音渐渐拔高，胸口似乎有一股遏制不住的怒火想要冲天而起，她向上一步，以空手拽住李隆基的胸口，句句锥心、字字泣血一路追问下去，那阴森的白眸，似乎要择人而噬。

是人是妖，总逃不脱这个命运吧。床上的阿九，在心里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