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婢女都是穿戴艳丽的上房婢女，人人手中皆捧着绸巾、衣物、扫帚等物事，还有两人抬来一个大木桶。

婢女们手脚麻利地将牢房打扫干净，摆好木桶，拉起布帘，牢房里瞬间便有了一个简易的沐浴间。

婢女们来来回回拎来热水，蒸腾的热气瞬间让阴暗的牢房都有了些许暖意，那些婢女平板木然的脸庞在这热气中来来回回，让玉容华几乎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你们这是？”玉容华待要张嘴问些什么，却被两个婢女扯到帘子里，为他宽衣解带。

他在牢中衣衫褴褛，婢女没费什么事就将他身上的衣物除了下来，露出血污的凌乱伤口，婢女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木桶旁边，示意他进入木桶沐浴身体。

玉容华向来也是丫头服侍惯了的贵公子，所以也不觉得羞惭。只是在牢狱的这些日子里，他从来没注意过面容衣饰，似乎早就忘了，自己的模样。他有些身不由己地站在木桶旁，低头望去，那尚在晃动的水波上，映出了他扭曲的面庞，即便最近一直没有照过镜子，他也知道，他早已形销骨立，风姿不再。

高高耸立的颧骨、深陷的黑眼窝、布满血色裂口的嘴唇……曾经的如玉公子，哪还看得出半分？怪不得惯常一见他便脸红的婢女们都是面无表情。

他轻叹一声，也没再问什么，便顺从地沐浴更衣，任由婢女们为他更换上一袭淡蓝色的锦袍，束发戴冠，甚至，还在他脸上轻轻敷了层粉，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憔悴。

直到他整个人都打扮清爽，婢女才引他前行，出了那地牢。

突如其来的阳光，让他的眼睛猛烈地闭了起来，光明与黑暗截然不同的世界，让他又在疑惑是不是在梦中。

这却是他所熟悉的公主府，迤逦的亭台上，也曾有过他驻足的身影，曲水流觞间，也曾映过娴乐的倩影，亦或是那些个与阿瑶相伴的夜晚，如今，却都是物是人非了。

他走着走着，便见婢女进了娴乐公主的院子，炽热的阳光，让他看不清楚那厅堂中站着的女子，似乎只有两点眸光，在遥遥地看着他。

“玉郎，来——”娴乐伸手迎向玉容华，那眸光在扫过他面容的时候，微微地停顿了一下，眉头轻颦似乎心中很是不悦，却还是在一瞬间笑的皎洁若月，“玉郎，你来——”

仿佛是回到了新婚的时候，他们还在沉迷彼此，她的笑容，还是当得起花容玉貌的。

玉容华这样想着，脚步也不自觉地移了进去，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是什么呢？

他一边一脚一脚地踩着楼梯，一边精神恍惚。

这是公主的香闺，栾帐高悬，流苏低垂，小窗轻启，清风萦怀。

玉郎，还记得你我初见之时吗？竹影婆娑间，你疑见了仙子，我却惑这世间男子也能这般容姿绝世……玉郎，你还记得吗？”娴乐笑容可可，容似明月。

仙子明月？对，伤疤！自己不是划了她一刀吗？她的脸？

“公主，你……”玉容华坐在了女子梳妆的地方，略一偏头，便能够看到自己槁枯的形容和娴乐公主光彩熠熠的脸庞。

她，似乎，更美了。

“玉郎，今日咱们，不论过往，权当再次相遇，可好？”娴乐公主今日出奇地温婉动人，容光焕发。

“公主……不怪我了……”玉容华似乎不敢相信，张扬跋扈的公主，在彼此熟知了各自的真面目后，何曾还会如此？

“玉郎如此说，难道还怪我吗？”娴乐拉起他向床边走去，一张娇艳的脸庞几乎要依偎进他的怀里，可是，玉容华却似乎觉得，经过那番苦痛之后，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拥抱什么华服美眷了。

“玉郎，娴乐昨日做梦梦到你，翩然风姿，与竹比修，今日事毕便一刻等不得，要见玉郎呢~~”两人坐在床沿上，娴乐将脸埋在玉容华的怀里，一股脂粉的香气便逸入了玉容华的口鼻，让玉容华有些怔忡，仿佛，真的只是仿佛，他们回到了过去。

一室绮靡。

“公主，容华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公主……公主……阿瑶她到底……”

娴乐公主霍然抬起头来，明媚的脸庞瞬间扭曲，她嘴角牵动似乎正要破口大骂，却在张嘴的时候，硬生生地弯成了一个弧度，她笑着说：“那个丫头啊，我堂堂公主，怎么会跟她计较，只要玉郎回到我身边，我便放了那丫头。”

“真的~~”

“娴乐从来不骗玉郎的……”娴乐脸庞微抬，一脸缱倦艳色，青黛美目水波盈盈，似乎有着无限的爱意，她的手缓缓地抚上他的脸庞， 眸子专注：“玉郎，娴乐原来也会受相思之苦，娴乐……”

她的面容，娇艳无双，恰似刚刚绽放的花朵，散发着诱人的芳香，那般眉眼面容的组合，让人惊叹于她的美貌之外，似乎连心窍都是能够迷住的，在狱中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玉容华，哪里经受得住如此貌美如花？

那心，就迷迷瞪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