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不知时日几何的玉容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公子，公子……”
“阿瑶啊？”他似乎是春眠刚醒，口中无意识地接道：“前日新制的桃花酒可是够味道了？一会儿张家公子他们过来，少不得要品评一二……”
“扑哧”阿瑶似乎笑了。
玉容华但觉头疼欲裂，似乎浑身都酸疼不已，难道是昨日饮酒过度？他竭力睁开双眸，入目所见，不过是阴暗冰冷的牢墙，触目所及的大面积的空间都被黑暗吞噬了，只有铁门外墙壁上插的火把，燃烧出暗青色的火焰。
而他自己，向来姿容绝世、冠盖京华的如玉公子玉容华，此时正趴在一堆潮湿发霉的稻草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不成人形。
“公子，可是做梦了？”一个青衣女子正蹲立在他身旁，俯身看着他。
“梦？是梦吧？”玉容华这才明白，自己早已被娴乐公主关在了地牢里，鞭挞侮辱，无所不用其极。
“公子再求求公主，也许公主一心软，会放了您呢。”阿瑶柔柔弱弱地说着。
“娴乐那般暴虐，何曾见她饶过什么人？只是阿瑶，你……你是来接我的吗？我就要死了吗？”
“公子，阿瑶不是那么容易就死了，公子你不记得，阿瑶懂那些……法门”
“法门？咳咳”玉容华抬手示意阿瑶将他扶起来，倚靠着墙壁坐下，“你若真懂些法门，我们今日又岂能沦为刀板鱼肉呢？只是……阿瑶，难道，你逃出去了？”
玉容华转头看向那仍旧青衣小婢的打扮，好似她还是一个月前的打扮，身上干干净净，也没有受折磨的痕迹。
她蹲立在他的身旁，只是脸色苍白似纸，甚至透着一种青灰色，让她的整个人看上去木讷呆板，没有光彩。
只有那一双眸子，在火把暗青色的火焰里，闪烁着幽蓝的颜色，好似两簇鬼火。
“阿瑶，你……真的逃出去了？那你怎么，怎么到这里的……”
“公子，阿瑶自问姿容比公主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公主是天家贵女，又生的花容玉貌，当年与公子也被传为这长安城里的一对璧人，公子怎么会喜欢阿瑶呢？阿瑶不过是个小小婢女，容颜鄙陋，公子你……”
“咳咳~”玉容华轻咳了几声，嘴角却带上了点温柔的笑意：“阿瑶你不记得了？……璧人，璧人，呵呵，不过也是说我们都有了那样一副华美的皮囊罢了，人皆赞我公子如玉，她皎皎似月，我们便该珠联璧合，幸福久远吗？先莫说我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好金珠美玉、锦衣华裳，便是她自小作为天家贵女所养成的跋扈个性，又有几人能受的了？美色，美色，美色误人啊！我因她之美色，不顾家人反对，誓要与她共结鸳盟；她彼时贪慕我之美色，又岂肯放我离去……这般才……”
“阿瑶，你本诗书世家出身，虽家道中落，却不失文雅才气。我早已不以美色为念，奈何你一直执着不休，总说若你的性子配上娴乐的面容，定是能配的上我的，可是阿瑶，人心深浅其实面上便能判出来的？”
“是吗？呵呵，阿瑶怎么不记得了？阿瑶既是书香出身的人，那如何才能改了这面容？得了这美色？”
“是啊，我也疑惑，你如何能拥有那美色，不过当你玩笑而已……”
“可是诅咒？公子可还记得？”
“可是诅咒？公子可还记得？”
玉容华的话还没说完，阿瑶已半抬起身来，向他脸庞的方向凑了凑，双眸灼灼闪光，定定地盯着玉容华，玉容华微抬的眼眸，恰好可以看到阿瑶整张俯下来的脸庞。
因为俯身的缘故，她的脸庞的右半边都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而她左半边的脸庞，却在火光里透着了无生气的青灰色，仿佛，此时站在玉容华面前的阿瑶并不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子，却是一具早已失去生命力的尸体。
玉容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诅咒？”玉容华强笑几声，“阿瑶，你今日为何对这个话题这般感兴趣？当时你也没有说的很清楚，只是说是你母系家族传下来的，不过也是当个玩笑了，是以身做法还是怎么的，阿瑶你都不记得，我哪里能清楚？”
“以身做法？那把这‘身’灭了，挫骨扬灰，可能灭了这法？”阿瑶的声音似乎在同时变得干巴巴的，失去了生气一般。
“阿瑶，你？”玉容华瞠目望她，愈发觉得她一身死气，似乎在她的面皮之下，有什么蠢蠢欲动的黑影欲裂体而出。
“阿瑶，你……你到底如何进的狱中？……难道娴乐？不可能，娴乐的性子，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你……”
“是啊，她并没有放过我。”阿瑶桀桀一笑，青灰色的面庞上却殊无笑意，仿佛那只是一张假面而已。
“那，你……难道是鬼？”玉容华早已痛得麻木的身体又泛起冷汗，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即便生死都不在乎了，可为什么还会恐惧？
“是……啊……”阿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死的好惨啊！公主她……活生生地……剥下了我的脸皮，公子……你不想看看吗？”
阿瑶的语气森冷阴寒，仿佛真是从地狱来到人间横死的冤魂，她慢慢慢慢地抬起手来，在自己的鬓发间摸索，似乎将那脸皮拉开一个口子，就要揭露血淋淋的真面目！
玉容华心中既惧且痛，又兼急怒，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直愣愣地看着正要揭下面皮的阿瑶，两眼一翻，却晕了过去。
“哧——”阿瑶冷笑一声，却是个男人的声音，他一把揭下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原来，却是娴乐公主的侍卫之一。
“没用的东西！”他啐了玉容华一口，打开牢门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