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盛怒中的娴乐公主衣袖一扬，将刚刚摆开的一套“雨后初荷”的茶具扫到了地面上，负责摆盘的丫鬟也不顾满地碎瓷片，立刻就跪了下去。尖利的瓷片瞬间扎进了她的膝盖，身为公主的奴仆，却一点呻*也不敢发出。

“废物，都是废物！要御医有什么用？鹰卫，进来！”

“公主。”一个脸上带疤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对娴乐公主躬身施礼。

“还有什么靠得住的大夫吗？本宫已经在这里窝了快一个月了，若让杨家那帮人知道，不知道会怎么耻笑本宫呢！”

“大夫恐怕……”

“哼，人间寺的和尚也欺负本宫，只怕是徒有虚名吧！”娴乐公主狠狠地甩着袖子，也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丫鬟，唇齿一咬道：“走，去地牢！”

黑衣的鹰卫恭谨地跟在她的身后。

白炽的阳光即便能够照便长安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却也抵达不了这暗无天日的地牢。

长久的黑暗与潮湿，让地牢里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布履踩在上面几乎都很难稳住身形。鹰卫虚扶了娴乐公主的袖子，心中衬到：这位主子向来爱洁净美好的东西，今儿能不厌其烦地跑到这肮脏潮湿的地牢里，可见心里是恨透了那位了。

地牢的深处，一个上身赤裸的人双手上引，被绑在一根黑乎乎的木柱上。那人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暗黑色的干涸的血痂几乎覆盖住了他肌肤的颜色，难以分辨他的年龄。他头颅低垂，一把枯草一般的乱发遮住了脸面，仅能看到一点泛着白色的干涸的嘴唇，偶尔轻微地蠕动一下。

“呦，呦，呦，这是谁呢？”

一只如葱白美玉的纤手扶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头颅微微托起，露出了一张被血水和汗水浸得已经看不出摸样来，却明显年轻的脸庞。

“这便是咱们‘温润如玉’的玉公子吗？本宫怎么觉得好似看到了街边的乞丐？若让长安城里的闺秀知道‘冠盖京华’的玉公子如今是这幅摸样，可不是要悔恨错付了真心？”娴乐公主讥讽道。

那如玉公子微微摆了下头颅，几乎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来：“真心？谁都有真心可付，公主却没有……”

“玉华容，你能娶到天家之女便是几世荣耀，却胆敢背着本宫与人苟且！为什么，嗯？”娴乐公主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怒到极处，那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阴森起来，“本宫不美吗？你当年不是赞本宫‘色如珠玉，容若明月’吗？你为什么要背着本宫，与低贱的婢女苟且，嗯？”

娴乐的指甲顺着玉华容身上外翻的伤口狠狠地向里戳去，玉容华身子颤抖了一下，口中溢出一声闷哼。

“美？哈哈，就连下九流的娼妓……都比现在的公主美吧，公主的脸上……是爬上蜈蚣了吗？如今这般……公主还有入幕之宾吗？……”玉容华嘴角微翘，不屑地回道。

娴乐公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一个多月，她用遍各种方法，脸上这道恐怖的伤疤一点都没有消散的样子，当时的那种刻骨的伤痛虽然已经淡去，可那伤疤却刻在了脸上、心上，让她对面前这个人恨之入骨。

“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娴乐公主气得连本宫也不自称了，从牢头手中夺过一条黑色的鞭子，便狠狠地向玉容华抽了过去，干涩的皮鞭抽到赤裸的肉体上，发出钝钝的噗噗声，玉容华的嗓子早已嘶哑，即便吃痛也不过暗暗地呻*几声。

他竭力仰起头来，散落的头发露出了污秽的面容，哪里还看的出一点公子如玉的风采？他双目空洞地望着头顶那片黑暗的生铁铸的崂顶，仿佛就像他的人生，温润如玉！温润如玉！这人人羡慕的美色，何尝不是害他终生的利器？当娴乐公主“色如珠玉”的时候，他又何曾看透过她的内心？

不过美色迷人罢了！

娴乐身娇肉贵，出入都是坐轿子的人，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她不过抽打了几下，便累得气喘嘘嘘，素日里皎白的脸庞在牢狱里火把的映射下，有些扭曲的阴影，而她面颊上的疤痕，更似活了一般，泛着狰狞的红色，似乎是一个伺机而动的肉虫，正伸出它丑陋的爪牙，随时准备顺着她的面颊爬入眼睛里一般。

“哈，哈，哈哈，哈”玉容华盯着娴乐的面颊，疯狂地大笑起来，仿佛真是不顾自己的死活了。

玉容华癫狂，娴乐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微微眯着眼睛，仰着下巴，仿佛君王在审视自己的臣民一般，她的目光有着火把都驱不散的阴冷，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玉、公、子、你、不、想、知、道、她、如何了吗？”

“阿瑶……阿瑶怎么了……”

娴乐公主阴阴地一笑，扔下手中的鞭子，掉头就走，她的耳边，是那曾经熟悉的嗓音，在不停地叫着“阿瑶”。

她走的很快，裙裾飞扬，若不是鹰卫在后面扶持着，她恐怕早不知道摔倒多少次了。她踩着阴冷滑腻的地面，就想将刚才那个人踩在脚下，狠狠地踩下去，碾碎他……

直到出了那暗无天日的地牢，站在炙热地要烤进心里去，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憋在心口的那种阴郁似乎正在缓缓地爬了出来。

她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痒，她的手还没有抬起来，鹰卫却已惊呼出声：“公主，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