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故事 天色·戒

天色已黑，无用正要将人间寺正堂的寺门关上，一个人突然斜冲过来，拦住了他关门的动作。

那人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楚面容，只露出胡子拉碴的下巴。那人身体瘦削紧绷，一身的黑衣包裹着他健壮的身体，腰畔还悬挂着一把刀，虽未出鞘，却有一股子凶气。

那人也不说话，只用手止住无用的动作，头低垂着，暗影里有两点凶恶的眸光瞪了过来。

“打……打……打劫吗？”小和尚怯怯地止住身形，“不知道……这里是……人间寺吗？”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句，那人也不搭腔，还是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站在那里。

“你……我要叫阿九出来了……”在小和尚的心里，阿九难道是凶神恶煞吗？不过，肯定是不怕人打劫的吧。

这时候，一顶青呢小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前，两个抬轿子的人也都是一身黑衣打扮，仿佛这是突然从虚空里钻出来的幽灵轿子一般。

无用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无为大师在吗？”先前那人终于动了，半垂着头，压低了嗓音问了一句，嗓音暗哑粗噶，似乎故意变成那般的。

“在。在……”无用答道。

那人直接绕开无用，将人间寺的大门大大地敞开来，抬轿子的人也不说话，直接将青呢小轿抬过了日人间寺的大门，进了“我佛慈悲”的大殿。

“这……这……于礼不合……”小和尚还想反驳几句，先前那人回过头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此时殿内烛火映照，无用看到他左面的面颊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鼻翼一直划到眼角，疤痕扭曲突兀，为他的脸面更添了几分凶色。

小和尚一下子闭了嘴。

青衣小轿进得大殿，先前那人威慑住无用，又前面引路，直接引着抬轿子的人绕到了大佛金身的后面，进入了人间寺的后院。

也许是摄于人间寺种种传闻，一行人进了后院却也没有直闯主屋，领头的人立在院子中央双手抱拳道：“敢问人间寺无为大师可在？”声音还是如前一般的粗噶低沉。

无用悄悄藏在院门的地方，伸头张望。这个时间，本来是他要去厨间忙活，给那俩懒虫做饭的时间，桃灵儿一般会各种装死，以免小和尚让她打个水，端个菜。阿九自从跟无为回来之后，就便得嗜睡起来，很多时候，都是在梦中度过，要不是看她从来没有错过一顿饭，无用倒真会怀疑这个阿九不是那个阿九了。

无为，只怕是在打坐吧。

所以这小院里，静悄悄的。

暗沉的天色越来越低，院子里的桃树上，已经结满了香甜的桃子，空气里漂浮着馥郁的香气。

静悄悄的小院，似乎有种让人不敢高声语的力量。

“敢问人间寺无为大师可在？”那人又喊了几遍话，却也没有动怒，语气还是那般低沉。

天色已晚，贵客临门，所为何事？”

主屋的正门，无用翩然而至，白衣若雪，芬芳似梨花初绽，仿佛有人这暗沉沉的院子里，涂抹了一种亮白的色彩。

无为面容沉静，步履轻缓，他走进院子里，注视着眼前这几个人，却并没有邀请他们进屋的意思。

青呢小轿里似乎传来一声深深的呼吸声，那抬轿子的两个人就将轿子放在了院子里。

三个黑衣人向无为躬身一礼，均向后退去，退回了人间寺的大殿，也不管无用探头探脑地，将院门关了上去。

领头的那人又瞪了无用一眼。

无用有心说句狠话，却还是有些胆颤，但心头却又实在痒痒，不知道那青呢小轿里是有什么人，他灵光一现，想到那后院还有个小门在别的巷子里，便折身一溜烟跑掉了。

那几人似乎训练有素，只是守在大佛后面的门口处，没人理会他的去向。

小院里还是静悄悄的，无为临风独立，那空中淡甜的风将他的衣袖卷起，白衣翻飞，真是飘飘若仙。

那青呢小轿也静悄悄的，仿佛，那只是一顶轿子，并没有人。

过了良久，那轿子里又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有着无限难事。

“久闻大师神通广大、悲天悯人，更是广济世间，却不知大师可否慈悲为怀，帮小女子一把……”

是个女人，声音清丽委婉，当是个美人吧。

那女子一边说一边掀了青呢小轿的轿帘，走了下来。

那女子浑身上下都裹在一匹花色繁复的锦缎里，直接盖到头顶，那锦缎的缝隙里透着黯黯的眸光。

锦缎很长，直接拖到地上，连衣着鞋面都盖住了，整个人浑身上下也就只能看到几根素白的手指拢在下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