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天妒·戒

离开了冀州城，阿九还是恹恹的，似乎还沉浸在别人的伤感里，有些难以自拔。

无为见阿九如此，也不便催促她，便行程慢走，也就当做散心了。

这日午后，太阳不冷不热，暖暖地照在城外笔直宽阔的官道上，映着满地的沙土粒子都闪烁着金光，好似有一条通向辉煌宫殿的金光大道。

阿九缓步走在这条金光大道上，红色的衣裙随风流转，翻卷的裙裾恰似纷纷扰扰的心情，一层叠一层，总也想不明白。凡世的爱恨情仇，有多少是圆满快乐的，又有多少是因爱生恨的，难道这就是和尚所谓的贪嗔痴怨？可若摒弃一切，那便是仙了吗？难道和尚已经摒弃一切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紧不慢走在他身后的无为，然而不管何时何地，他都是那般白衣翩然，超然物外，仿佛一直行走在云端上一般，似乎离你很近，你伸手便可以触摸到他的袖子，看到他淡淡的笑容从唇间泛起；又似乎，他远在天涯，即便你用尽全身力气，也走不到他的心里去。

是，这样吗？阿九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一阵轻微的銮铃声突然远远传来，无为身后的道路上，便渐渐升腾起一阵烟土，銮铃声也越来越近，间杂着马蹄踏地的声音，却见远远跑过来一辆四辔的马车，可能这路上一直未见什么行人，马车跑得飞快，扬起的尘土几乎看不见驾车的人，就见一根乌黑的鞭鞘在空中甩过。

阿九本就记不得人间的一些所谓道德法则，又加上神思恍惚，自然是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央的，即便无为因为她的缘故，也是走在离路中间不远的地方，所以这飞驰的马车，几乎就是向着两人直撞而来。

阿九腰间用力，就要飞上半空，却猛然想起眼前就是凡夫俗子，忙向旁边一跳，拉着无为侧向躲去。

那赶车的也是个驾车高手，马车须臾而至，却见前方有一道嫣红的身影，似无根的飞花飘在烟尘中，似乎瞬间就会被马车冲断。赶车人心头一惊，猛然用力一拉缰绳，腰上运气，使劲坠住车板，但见四匹狂奔的骏马被拉得人立而起，齐声嘶叫，却再也不能向前移动半分。

四匹马不甘地原地刨蹄，沙土飞扬，阿九扬起衣袖扑扇几下，却似乎听到无为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些尘土便绕了个弯，四散而去。

“咳、咳、咳”赶车的人连咳了几声，连车厢里也传出女子的咳声，这阵烟尘确实不小。

赶车人安抚了马匹，挥散了烟尘，向那道嫣红的影子一揖道：“在下赶路过于莽撞，惊到阁下了，还请阁下莫要怪罪！”那人说完，抬起头来，却见眼前一身嫣红的女子，雪肤墨瞳，没有一点烟尘色，那尘土半点都没波及她呢。反观自己，却是灰头土脸，不由得一时自惭形秽。

红衣服的女子嫣然一笑，眉目都似新月般美好，赶车人更加羞愧，抱拳道：“在下，在下晏九溪见过姑娘，不知姑娘……”

晏九溪有一张微红的国字脸，炯炯有神的双目，虽说不上俊美却堂堂丈夫气概，想来平时也算是个出众的人物。却奈何此时沙土满身，神情羞愧，却是怎么也看不出什么气概来了。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九，却见阿九又是一笑，身形一晃，那身后就露出一抹净白来。

竟是一个和尚。

晏九溪正在思索红衣女子和这个和尚有什么关系，却听车厢中的妹妹晏巧贺咳了一声道：“家兄莽撞，冲撞了大师，不知大师要去何处？如若方便可带大师一程。”

阿九抬头一看，却见那马车窗的布帘被一只纤瘦的手挑了起来，露出一个女子的半张脸颊，那女子长着一个特别尖削的下巴，也就显得额头很大，一双眼睛却圆溜溜的，探究的目光不停地在阿九和无为的身上来回地转来转去。

晏九溪也连忙附和道：“不知姑娘要去向何地，在下可送姑娘前往，权当赔罪，姑娘万万不要推辞啊！”

“我们，不过游山玩水罢了！”阿九鼻子一哼，仰头看那车中露出的半张脸，心情更加不爽起来。

“那，那，我们晏家有百里跑马场，四季百花园，珍禽异兽谷，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前去游玩啊？”晏九溪笑容满面，不吝邀请。

车厢中的晏巧贺将圆溜溜的眼珠子眯成一条线，暗暗地横了阿九一眼，却笑吟吟地看着无为。

“好啊，”阿九一扬下巴，“记着，我叫做阿九！”，她抛给晏九溪一个花朵一般的笑靥。

“如此甚好，甚好！”晏九溪高兴地搓着手掌，似乎想来扶阿九，却又不敢造次。阿九裙裾一摆跳上了车辕，回头向无为使了个眼色。

无为无奈一笑，只得道：“如此便打扰晏壮士了！车中既有女眷，我在车外便可。”

晏九溪听他自称为我，不由得有些疑惑，这白衣的和尚跟一个红妆的美艳女子行在一处，却是什么人物？

他皱着眉头还在冥思苦想，晏巧贺却娇滴滴地接道：“大师，你本是那方外之人，小女子都不介意，大师何必还要拘泥于世俗的礼法？”那声音甜腻腻的，似乎说话的人刚喝了一大罐蜜糖水一般，连嘴巴也变成糖水般润滑了。

无为并未搭腔，阿九似乎生气了，她抓着车厢门帘，一把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