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点头道:“我可许你如意,但你这三百多年来的坚持便会烟消云散,你且做好准备吧。”
一时间连阿九都有些伤感,人间的男儿,难道不应该都是惧怕和排斥妖的吗?甚至连自己这个妖都这样认为,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愿意为了见那个妖一面而放弃超出人力所获得的长生,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无为起身携阿九离开,却见谢远之早没了神采,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之中,连基本的送客礼仪都顾不得了。
出了门来,阿九问:“你要到哪里找这个若锦?难道要去求助神界第一美人西王母?”不知道为什么,阿九这些时日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那神界第一美人西王母却一直在心中盘亘,如鲠在喉,更兼有些莫名的邪火和嫉妒之心,今天到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可话一出口,阿九却后悔了,和尚是神,西王母也是神,似乎只有她这个妖应该退避三舍罢了,但是让她退却,她甘心吗,甘愿吗?她可是会跟谢远之一样可悲可怜?
听到阿九的语气有些异样,无为看了阿九一眼,那一眼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却又在阿九刚要回望他的时候迅速地错开了,但他却在低首的瞬间说道:“你说阿御,我……并不希望与她相见。”
是吗?是吗?阿九嘿嘿一笑,就觉得一切情绪都汇聚到心底变得兴高采烈。原来,和尚不愿见她呢。
无为走近那个大槐树伸手向树洞摸去,口中却道:“既有千锦珠,便离不了千锦湖吧。”
“是妖界四美地之一的千锦湖?千锦湖向出美人,怪不得谢远之念念不忘呢!”阿九接道。
“只怕这还是个鱼美人呢。”无为摊开右手,那手中多了一些物事,是几片手掌大小的圆弧形薄片,似珠贝一般闪烁着熠熠光彩,在阳光底下散发着五彩霞光,极其美丽。
“鱼鳞!”阿九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借阴槐之地,除鳞避劫,看这鳞片,度过雷劫就可飞跃龙门了,何况又过了三百年,你若想开千锦湖的荤,可吃不了她了。”无为的话音里略有些笑意。
阿九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可惜道:“千锦湖不仅湖波似美人眼波,更难得的是其中水生之物传说更是美味到极致,口中所食眼中便见琼楼玉台,仙子瑶姬,心飘然九霄之外。即便仙妖亦不能免。我妄自修为两千年,却还没有去过呢。”
“这番便去看看吧,只不过千锦湖中生灵多具灵性,可算你妖中一族,你且忍忍吧。”
阿九皱起眉头,似乎很是为难,歪着头思索了半响方道:“就算去看看美景吧。”
妖界传闻有四美之地,钟天地灵秀,叹自然造化,便分别是千锦湖、飞流瀑、寒翠岭和雪枫谷。这四美之地,更在于地灵之气,是妖之一族纳日月精华,吸天地灵气有很大的帮助,所以便少不了占山为王的大妖魔怪,把这几个地方渐渐变成了各自的种族门派,妖山洞府,等闲生灵均不敢靠近。
那千锦湖和飞流瀑便都是妖龙一族的领地,千锦湖的尽头是飞流瀑,飞流瀑的巅峰便是三百年出现一次的龙门,当金光普照湖面,湖中道行够深的锦鲤便前赴后继地飞跃龙门,化身妖龙。这般生于天地间的锦鲤妖龙,向不服仙界号令,只顾自我逍遥。
那身拥水之精华千锦珠的若锦,必是那千锦湖的锦鲤所化?
两人从谢家出来,便找了个僻静地方,隐去身影,纵飞到天空中。一直到团绵柔软的云朵随处可见,两人才显出身形。那阿九的红在一望无际白色的云朵里,显得愈发的艳,而无为的白,却几乎与四周融为一体,空灵疏离,等闲仙妖只怕都发现不了他。
千锦湖在那烟霞山的山顶,烟霞山整座山的山顶都是下凹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美丽的湖泊。那湖泊的水常年凝定为天空一般的蓝色,太阳的光线一接触到湖面,便似被吸收进去一般,那湖面映不出任何映像;但湖水之中,却有晶莹的光芒不停地闪烁着,就如同晴朗夜空中的星辰一般,散发着让人迷醉的光芒。而这般幽蓝幽蓝,星辰迷醉的千锦湖,因锦鲤成群,便成了千锦湖。
阿九和无为在湖边落下身形,但见一片幽蓝无际中的星辰耀耀,仿佛晴天白日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却又有着深幽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要沉溺其中。
阿九刚要赞叹一声,无为却早已跳脱情绪之外,手中抛出取自槐树洞中的锦鲤鳞片,那鳞片片片晶莹圆润,悬空在湖的上方,彼此边缘相接,像一朵盛开的斑斓的花朵,而那花朵的主人,应该很快就能感应到。
还是和尚聪明啊,阿九偷偷地,崇拜地看了无为一眼。
烟霞山顶并无人烟立足之地,就仿佛山体变成了一个碗,那湖便慢慢地盛在这碗里。无为阿九迎风立在湖边山崖上,静待鳞片的主人现身。
过得片刻,果见那湖水从中间一点冒出一线幽蓝的喷泉来,那喷泉越来越大,似一朵缓缓开放的莲花,从那花心里,慢慢升上来一个穿五彩裙衣的女子。那女子以手支着额头,闭着双目,歪躺在喷泉之上,脸上是病恹恹的苍白,整个人看上去都无精打采。
她挥一挥手,将空中的鳞片收了过去,睁开双目,刹那间那幽蓝幽的眼波轻轻一转,艳光四射。她低低的叹了口气道:“远来的客人,却不知何处寻得奴家的旧物?”
“你便是若锦?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了,你还在这千锦湖中。”阿九道。
“三百年?莫非客人给奴家带来了什么故人的消息?”那锦鲤若锦问。
无为打量了一下若锦身上五彩斑斓的衣服,开口道:“姑娘是否还记挂着尘世之事,以至尚未跃过龙门?”
若锦似乎被无为说中了心事,苍白的脸色上闪过了一丝赧然:“奴家记得也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想起来,就是曾经在人间借物避劫,再回转这千锦湖本该飞跃龙门一朝成龙的,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跃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