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间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阿九却突然醒了过来,追着慕流云的脚步就出去了。
慕流云出了朱颜的绣楼,也不走向前后门,而是穿进了院里林立的树丛,向院墙的边缘靠去。
此时树木正郁郁葱葱地抽出了新芽,密密地新芽交错在一起,反而遮挡了月光,这花前月下的林景,变得一片黑暗。
慕流云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回头一看,却是正揉着眼睛的青衣,不由得有些惊讶:“青儿,深更半夜无须相送,快快回去歇息吧。”
“我不是来送你的。”阿九停下脚步,黑夜里的双目熠熠发光,虽然她现在已经失去了一身的妖力,但五官感觉还是要比平常人好了不知凡几。在这阴暗的树林子里,她还是能够看得清楚慕流云的样貌,和那与周身气质不符的,眼角眉梢的那点子温柔。
“我只是想问你,”阿九静静地看着他,口中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可是要去杀什么人?”
慕流云的面色一变,眉宇间的温柔也收敛得点滴不剩,周身又恢复了曾经冷冽如剑的样子,脊背挺直,双眸幽深,却暗藏了多少波涛。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亦或是,你在考虑要不要杀我灭口?”阿九抢先一步开口道,“其实我只是鼻子比旁人灵了一点罢了,那天,我们在有凤来仪,你也在,只不过,你在外面,对不对?”
“想不到,青儿,你……”慕流云也向前一步,右手伸出似要向阿九的脖颈钳来,他双目微垂,将翻腾的情绪尽数藏在了眼眸中。
“更不能留我?”阿九轻笑着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脖子,“可是我劝你,无论你有什么理由,又无论你要去杀什么人,你都不要去!最好,现在便带着朱颜远走高飞,不要在纠结于你现在的身份或者这个身份所带给你的桎梏!”
“你知晓我的身份?”慕流云皱了皱眉。
“不,我并不知晓。只不过,你刺杀的是达官贵人,而你们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江湖游侠,这里面势力如何,我不愿探究。我只是,只是想朱颜得到她所得的幸福,所以,我劝你不要去。”如果真是青衣的话,应该也是要像朱颜护她一般要护朱颜周全吧,阿九衬到。
“我也愿朱颜一生幸福,我们能够携手游天涯!可是,青儿,”慕流云顿了一顿,又道:“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如你想得这般简单,要走就走,可走就走,我不愿朱颜跟着我颠沛流离,亡命天涯。我希望,我能够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能站在阳光下,自在的欢笑,青儿,你明白吗?”
“即便东躲西藏,也好过生离百年吧!慕流云,有些事情,虽然我并不知道内幕,却还是希望你不要去。”
“有些话,我也从未在人前说起,甚至是朱颜面前,我也没有说过。我是天煞命盘,自小父母双亡,无亲无友。我不过是,这世间饱饮了同僚鲜血的一柄利剑,渐渐地,沾染了越来越多无辜人的鲜血,这天煞之气,更难更改。我原以为,我这一生,也不过只能这样看看朱颜罢了,弃情绝爱,直到身死。可是青儿,如果你在大旱日子里突然看到天空的一朵阴云,大雨将至,你会不会欣喜?你会不会就此赌上性命去等这场雨?等这场眼见就要改写你命运的这场雨?”慕流云声音低沉,却又克制不住地有些激动,双目看向阿九,竟似有一丝祈求。
“我……”是不是真的关心则乱,阿九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毕竟她也不是很清楚内幕,却只是有这样的直觉,若慕流云真的去了,只怕……
“青儿,你放心,朱颜不止一次曾在我面前说过,她这世上,最担心你的安危,她让我答应无论何时,你若求到我面前,我必帮你。等这次事了,我必带朱颜和你一起,去塞外牧马放羊,去朱颜口中的满天风沙的家乡看看,大漠孤烟……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青儿,照顾好朱颜,我很快就会回来。”
慕流云说完,也不再与阿九絮叨,转身就走,穿过树林来到墙根底下。
阿九追上来,还待开口阻拦,慕流云一个飞身上了墙头,他站在墙头上,整个人暴露在月光底下,一身衣衫随风飘摇,似乎,就要乘风归去。
他居高临下,回头对着阿九一笑,皎皎如月光,接着腰身一挺,如大鸟飞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真是头疼!阿九抚额,怅怅然向林外走去,耳边却听到几声树枝折断的声音,“咯吱”,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响。
“谁?”阿九注目望去,却见树干萧然,再无声息。她放轻手脚,一步一步地缓缓地绕到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猛地向树后看去,却是除了树木,并无他物。
只有一点极轻极轻的香味,似乎,是这个奢靡花满楼里面的味道。
这小小花楼,难道还是藏龙卧虎不成?阿九想不明白这问题,也就懒得想了,哈欠连天地回了屋子里,却见紫衣和蝶衣已经收拾停当,就要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