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就着清水的倒影,仔细地看着自己的面容,唇间绽放了一抹轻慢笑容,尔后似乎玩心顿起,就伸出那纤纤玉指,在水中搅动,将映在水面上的芙蓉美面,搅到破碎。
阿九低着头,压抑了良久,终于问了句:“为什么救他?”
“谁?”朱颜头也不抬,还在饶有兴致地搅着水。
“那个对你垂涎三尺的,胖的像包子一样的李大人。”
朱颜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微眯着一双碧绿的眸子看过来,半响方道:“青儿,我都没有发现,你何时竟长大了许多……”她慢慢直起身子,专注地看着阿九,“青儿,我一直让你做这样一个花楼里的小丫头,便是想让你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可是青儿,即便我失去了所有,即便我真的只能弃情绝爱,我也一定要护你周全!”
“我……”阿九张口结舌,她实在不知道青衣和朱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朱颜连情爱都舍了,也要护她周全?
“你先下去吧,我累了。”朱颜神色萎顿地挥了挥手。
阿九只得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很远,才听到朱颜那里压抑地唤了一声:“流云——”,此后再无声息。
那天之后的多日,朱颜的小院都很安静,朱颜整个人也恹恹的,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每天不过是在那听雨轩发呆,或者是在绣塌上斜斜地靠着,向不多说一句话。
那肥婆倒经常过来看看,却也不敢强要朱颜去陪那些点名要朱颜作陪的达官贵人们,只得每日好言好语地劝着,转过脸去少不得要打骂下人,出出恶气。
转眼间已是四月了,北地的天也逐渐放晴放暖。阿九看着外面正好的天光,数着这几日发的丫鬟月钱,不由得哀叹连连,这个和尚,该不会被西王母迷倒在昆仑山了吧,怎么也不来寻我?
一想到青未寒那个妖孽说的,西王母是天界第一美人,就一阵心烦气躁。
“青衣,青衣,你又发什么呆,快点准备去,慕公子来了!”紫衣急急火火地跑进来,抓过阿九的胳膊就向外走。
慕流云来了?慌手慌脚地将那串铜钱塞进腰带里,跟着紫衣直奔听雨轩而去。
远远地就看到了慕流云挺直的脊背,还是那样整个人都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气势凌人。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慕流云转头看来,眉目间有着少见的喜色,似乎跟他惯常清冷的面容很是不符,连紫衣都忍不住“咦”了一声。
慕流云见两个小丫头扎手扎脚地跑了过来,轻轻地一笑,但眉色间,还是有着些许的失望。
今天的慕流云,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呢?
“流云——”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朱颜衣袂飘飘地赶了过来,她一改多日以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可能因为着急,雪白的面颊上泛起了一丝桃花红晕,衬得面目更是如画般美丽,碧绿的眼眸似春水荡漾,蕴含了颇多的喜色。
“流云——”朱颜紧步上前,慕流云也从坐榻上站起身来,双手自然地一伸,将朱颜的雪色玉手包裹起来,紧紧地握住。
两人四目相对,竟似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朱颜,若我能挣脱这世间束缚,带你远走,你可愿随我高飞?莫离这尘世烦扰?”慕流云突然一把将朱颜拥进怀里,紧紧地换着双臂,将下巴伏在她的肩上,近乎低喃地问道,“你可愿高飞?”
朱颜的身体却僵了一下,她缓缓地伸出柔韧细长的手臂,抱住了慕流云地腰,一双碧绿水眸慢慢地闭上了,面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慕流云拥着朱颜,自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欢乐里,“朱颜,你我相识至今,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与你双宿双栖的话。你却从没有怨怼于我。如今,我终于快等到这个机会了,也许很快,很快我们就可以自由游走在这天地间,很快我可以再也不用犹豫带你远走,朱颜,你可高兴?”
“高兴。”朱颜暗咬着银牙,艰难地应道。
那声音,也就带了一丝的颤抖,可是听在慕流云的耳里,却似喜极而泣一般。
他与朱颜,彼此的心意,早就无需言说。他曾经不说,是他不能说,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她也从来不说,难道,紧紧是因为这个名叫朱颜的女子真的是深明大义,但求曾经拥有,不在乎朝朝暮暮吗?
可是若深爱,谁会真的不在乎朝朝暮暮?不在乎朝朝暮暮,画眉叠衣之趣,红袖添香之情?
“流云,我真的,很高兴。”
朱颜言辞恳切,发自肺腑。
那一日,慕流云在朱颜这里耽搁到很晚。
两人一起在朱颜的绣楼进的午饭和晚饭,期间朱颜多次抚弄琵琶曲,琵琶声声驶弹风响,声逐朱弦,却直欲裂纸。
这是高兴的?阿九纳闷地看向一直浅笑嫣然的朱颜和少见的温润如水一般的慕流云,又想起了紫衣的话,果真让人看不懂。
一直到子时,慕流云才告辞而去。
紫衣好心提醒一句道:“慕公子,此时都是宵禁了,公子你要怎么回去?可不要被抓了吃了官司才好。”
慕流云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在外间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阿九却突然醒了过来,追着慕流云的脚步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