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小茜凄厉地喊了一声，“你真要找那个贱男人，怎么不问问你的儿子，问问你这个有德的好儿子，我的好伯父——”

“小茜，我……”黄有德嘟囔地叫了一声，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使劲勾着头，将脸藏在怀里。

“你什么意思？这等下作事你也能随便诬攀吗？”老夫人看了看黄有德，脸色也变了。

“祖母，自小您就没把我当什么小姐养着，诗书女红琴棋书画样样没有学过，每日接触的不过是丫鬟婆子，外人都不知道咱们黄家有我这样一个小姐，那些丫鬟婆子却碍于我到底是您的孙女，从来不跟我亲近。我及笄了，因为您恨我娘的缘故，也不为我张罗亲事，更没有什么教养嬷嬷，祖母，您觉得我会懂这些男女之事吗？”小茜恨恨地瞪着黄有德，“若不是我的好伯父，我这个好伯父，哈哈，我来了葵水，便哄我说快要死了，只有亲人才能治好这病，便脱了我的衣服……”即便小茜再是要撕破了脸面，这后面的话却也没法再说出口，“这个畜生从那次之后，就不断地糟蹋我，总说是给我治病，每次忍忍疼就过去了！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小茜嘶声力竭的语气在提到“他”的时候渐渐低了下来，“若不是他，我怎么知道那是夫妻间才能够做的事，我怎么知道我伯父是个畜生，我甚至不知道我的肚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茜的声音瞬间拔高，尖利得吓人，双手更是豪不怜惜地向肚子捶去，黄有德一着急，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似乎想跑过来阻止，可一眼瞟到他娘那想要吃人的眼神，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有德，这……这是真的？”老夫人本就审问黄小茜半日了，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更是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无用在旁边坐着一直仔细听着呢，却不想这故事如此悲惨，丧失人性，见黄小茜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肚子，怕一时三刻就要出事，他忙站起来，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就要去拉住黄小茜。

可是他的手，却穿过了黄小茜的胳膊，就像穿过了一团空，而黄小茜，却还在地上狠命地捶打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回头看看无为，难道是在做梦？又或者是，自己是魂魄离体，所以旁人都看不到他呢？

他回头看了看无为，无为向他轻轻地抬了下下巴。

他不明就里地坐了回去。

“祖母，您不是要杀了那个贱男人吗？您不是要沉猪笼吗？杀啊，沉啊，哈哈！”黄小茜又哭又笑，用双手支撑起身体，向黄有德爬去，爬了几步，她拽住黄有德的衣服下摆，嘿嘿笑道：“就是这个贱男人，这个畜生，祖母你一定要替我杀了他啊~~”

“有德，你……”老夫人扶着额头，似乎头疼不已，“你平时跟些丫鬟胡来，娘也不说你什么。虽说你还没正室，那些当丫鬟的小贱胚子想爬上来，娘也是不允的，那起子自甘下贱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能凭子上位，却不知道为娘在替你善后呢，只是这小茜，是你弟弟的闺女，是你嫡亲的侄女，你……”

“娘，我是一时糊涂，娘，那天我喝醉了，看到小茜自己在院子里哭，怎么看怎么好看，就……”黄有德掰开小茜拽在衣摆上的手，快步走到他娘的身边，躬身说道。

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扶着头，斜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肥胖懦弱，却竟然色胆包天，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生成这样？

错过儿子的身体，老夫人一眼看见了小茜正坐在地上，冷笑着看着他们，脸上的血痕和泪痕，都掩不住满脸的恨意。

“小蹄子，这勾引人也是随了你那个下作娘！害了我的小儿子不够，还要害我的大儿子！贱货！”老夫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起来拿着拐杖铺头盖脸地就向小茜打去，小茜也不喊疼，只闷着声抬起胳膊左支右挡，狼狈不堪。

老夫人打了几下，似乎累了，又退后几步做到椅子上说道：“这小贱人不能再留在家里了。”

“娘，”黄有德偷眼看了看小茜的脸庞和腰身，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液，似乎有些不舍得。

“娘要赶快给你挑选个正式娘子，这小贱人不是喜欢那个伶人吗，就把她给了那个做下贱营生的人吧，不能留，不能留了，再留下去，有德你还要不要名声了？”老夫人严厉地呵斥自己的儿子。

“是，是，”黄有德垂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狠毒地瞪了一眼小茜，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

老夫人无力地挥了下手，就见黄家的下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呼啦啦地进来一堆人，手中都拿着一应的喜庆颜色的装饰，什么灯笼、布幔、桌旗的，手脚麻利地就开始布置起喜堂来，好似黄家嫁女不过须臾间的事。

那帮下人也像没看到无为无用一般，抬着椅子向两旁墙边撤了撤，中间还铺上了一大块红艳艳的地毯。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从我们黄家出的门。以后不要再勾三搭四地动什么歪心眼子了，虽说你嫁的人也不是什么上等人，却不可丢了我们黄家的脸，知道吗？”老夫人状似和颜悦色地对黄小茜说着，黄小茜却没有搭腔。

又进来两个仆妇，直接拿着凤冠霞帔和红色嫁衣拉起黄小茜就开始往身上套，穿戴好了就将黄小茜按在一把椅子上，开始描眉画唇，梳整发髻。

这本该在小茜闺房中完成的待嫁程序，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灯火辉煌的地方，大白于众人眼前，这实在不可谓不怪异。

“我来！”小茜一把夺过仆妇手中的炭笔，却不描眉，只在眼睛上面细细地画了道线，线斜斜地沿着眼角向鬓角勾了上去，冲淡了脸上的悲苦之情，她的芊芊玉手，又点染了胭脂，仔仔细细地涂抹在眼皮之上，更是添了很多妩媚颜色。

“这……”两个仆妇对视一眼，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就恭恭敬敬地拾起了红盖头，要给小茜盖上。

“不必了。”小茜将盖头接下，却不蒙住头脸，而是拿在手中把玩。

她微微低着头，从侧面可以看到一段白生生的脖颈，还有这少女特有的柔美。

她的手指在红盖头上不断地绞着，低着头似自言自语道：“我才十六岁，我真的很怕死，我还不知道他所说的世界是多么精彩，我还没看过外面的天空。我怕死，我不想死，我本来以为，我即便跟了个人人都不齿的伶人，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他们却毁了我最后的希望，我最后的希望！为什么，为什么？！！！”

黄小茜猛地抬起头，眼睛凄厉地看向无用，双目再无一丝妩媚，却是一片冰冷残酷，黑眼珠似乎在不停地扩大，像两个漩涡，要将这一切吞噬了去。

无用心头一惊：她能看到我？待再定睛看去，黄小茜早已又低下了头，双手把玩红盖头，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无用自己的幻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