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问:
“你可曾在后山遇到过别人?”
曼成道:
“莫说别个,便是贾军雄这十来年也只遇着两三回,还是木头一般在石窟里打坐,一句话都冇说过。”
掌门说:
“既无仙缘,似我等凡人入仙家宝地自然空手而回。仙山既是空山,空山也是仙山。”
曼成听师父如讲禅语,懵懵懂懂道:
“师父,人说入宝山空手而回,是这意思么?”
掌教说:
“嗯,所谓凡俗,一生总在名利里打转,便是我与你寒山师伯,也未能免俗。”
曼成心想:
师父乃一教掌门,肩负武当威名,身不得已,可寒山师伯于多年前坚辞掌门不受,心性淡泊,怎么师父还说…
掌门道长似瞧透曼成心思,道:
“曼成,武当虽为道家仙山,至近代却以武扬名,你且说说,何为武当武术?”
曼成恭敬说:
“弟子以为,武当武术是历代武当子弟传承发扬三丰祖师遗训,不断将内家武道传承发展而来。”
掌教摇头道:
“今世人论武,以少林、武当为尊,不过达摩老祖、三丰真人一个成佛作祖,一个逍遥神仙,便连神通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稀罕拳脚搏斗之术。”
曼成问:
“师尊的意思是,这二位老祖其实都不会武功?”
掌教道:
“当然。曼成,你明白师父意思没?”
曼成心如电转,说:
“师父是提点我,武功之道于佛教、道教不过沧海一粟,若诚心向佛向道,不应太过沉溺武学。”
掌门道:
“嗯,说理虽易,修行却难。想你师伯世外修行,遇着九九小兄弟,不免被勾起胜负心来,不惜祭出‘雷火炼’。”
曼成想:
原来师父说师伯是这意思,可师尊既知此理,为何也要与九九比过?…
掌教师尊心似明镜,笑笑说:
“为师习武半生,总被你寒山师伯胜个先手,有心今日借九九试试高下,看与寒山师兄十年来各自成就。唉…”
曼成心道:
原来师父不是跟九九比,是跟师伯在比。
不由脱口问:
“师父,您与师伯到底哪个占先?”
掌教说:
“目前你师伯先手半子。”
曼成道:
“师尊过谦,不过您既说目前,徒弟姑妄论之,师伯武功路子过于阳刚霸道,若再十年,人老气衰,师父太极该占先手了。”
掌教摇摇头说:
“你太低估寒山师伯了,十年后我俩至多平手,再十年,我或可先手半子。不过,我二人既存胜负,修行只在术中打转,难以入道,愧对三丰祖师,罪过罪过。曼成,为师犯戒,得去思过岩闭关七日,正好换曼青出来,师父不在,你可得好生看着他。”
曼成应诺,眼瞧师尊朝思过岩去,心想:这世上真有神仙么?若无神仙手段,陈九九又怎能连过师伯、师父两关。陈九九去后山,究竟带了什么?又给了谁?又是谁传了他一身诡异步伐?为什么掌教说他那步伐是仙踪术?九九却自称‘颠三倒四步’?后山传他步伐的老先生真是神仙么?仙人,你在哪里?…
九九一路下山,心无羁绊,纵览武当奇石云海,庙堂道阁,似游仙境,行至南岩万寿宫,见有石梁凭空伸出悬崖约莫三米,左右雕龙呈二龙戏珠之势,上刻云纹,宽仅足余,龙头顶端雕着香炉,绝壁而立。
九九心想:
原先听得人说,武当山有处‘龙头香’建在悬崖上,烧香最为灵验,该是这里了。
看左右寂静无人,九九暗忖:
难得来一回,要不要上去瞧瞧?
忽听身后“叮”地铜铃声响,猛回首身后立着个道人,正是上山遇着那盲道士。
盲道笑笑:
“么样?想上去看看?”
九九回想他先前说自己背人,其实早知拐棍中另有乾坤,却也是高人,当下不敢造次,作揖道:
“道长请了,晚辈的确想趁无人,上去瞧瞧。”
瞎道士说:
“小子胆大,你可晓得这是何处?”
九九道:
“小子无知,还望您家赐教。”
盲道人叹说:
“哎呀,冇得香荫,哪个肯讲。”
九九上下荷包摸个遍,掏出关云飞路上塞的半盒‘游泳’,惴惴递过去,暗忖:
要是他您家不吃烟么办?
哪曾想瞎道士凭空夺去烟盒,拿鼻子嗅嗅,道:
“好久冇闻到‘游泳’的味道了,反正你小子也不吃,合该孝敬山上。”
九九看他接了,安心说:
“小子来得匆忙,未曾预备,能合您家心意就好。”
说话摸出火柴划着要给道人点上。
哪晓得瞎道人微一摆手,不知怎么山涧里微风卷来,吹灭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