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昏灯,解放大道边竹床连排望不到尽头。
喧嚣散尽,男男女女并排卧躺,各在梦乡里寻找慰藉,鼾声里间或杂糅婴儿啼哭和老人的喟叹…
罗汉迎风蹬车,直觉浑身热血滚涌,仿佛要在天地间找个阶级敌人与之决斗!…
竹床阵中恰有个三岁小伢,被一身热痱子痒醒,迷糊中瞧个人骑车飞一样掠过,更奇怪的是后头百十来米,真有人在飞!
那人总是紧跑几步,蹬地拔起,人在半空,像老鹰样往前滑行,一跃便是七八张竹床距离!落地跑几步便又飞起,竟比自行车不慢多少!…
那伢嘴未合上,人、车早消逝在长街尽头。
罗汉锁车进屋,冲把凉也不揩,打赤膊望镜子诡笑道:
“嘿嘿,朱磊,今日靠着智取,总算赢了拐子一回!”
歪头瞧脖颈处伤痕结淡淡红痂,隐隐作痒,竟似已长出新肉!皱眉摆手说:
“不不不,不对不对!罗汉同志,么事拐子不拐子的,你现在是开极门掌门,拐子虽是大师兄,可见面一样得叫掌门,这是规矩!冇得规矩不成方圆,冇得方圆还谈么江湖!”
罗汉讲到兴奋处,大手一挥,作毛状,高声道:
“朱磊同志,你身为一方掌门,即便是赢丫头,也要赢得光明磊落,不要搞什么小聪明嘛!不然你让师父如何含笑九泉!还谈么事把开极门发扬光大!”
瞧镜子笑一阵,忽又用手指戳点,喝:
“狗日的,嘴上讲得好,要想赢拐子,你还有资格睡觉?你还有心思睡?你还睡得着?还不跟老子滚到去练功!”
再冲镜子敬个礼,坚定说:
“红卫兵小将朱磊向毛保证,我一定不怕险阻,排除万难,为革命去争取胜利,直到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口气!”
说完找件背心套头上,匆匆出门。
顺万松园路走到背巷中山公园垣墙边,黑暗里一对男女正搂抱摸索,罗汉跑过去大喝:
“呵!耍流氓,捉流氓啊!”
惊得那女子一声尖叫,手扯衣裳,仓皇遮住胸前白花花一片肉,撒腿就跑。
男的提裤子撵在后头,跑得仓促,裤子垮下来,险些绊倒,忙不迭系好裤子,远远瞧罗汉冇追,破口骂:
“你妈老逼!”
又弯腰捡块砖要钉,旁边女的抱着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么事,男的便悻悻丢了砖,牵了女的匆匆走去。
罗汉笑得肚子发疼,道:
“狗日的到是享受,连裤子都垮了!得亏是遇到我,要是被联防的捉了,该你狗日的好受!嘿嘿,也不晓得是这小子屁股白还是那娘们胸白…”
回想才将女子,不知怎么在脑海里勾出白玛来,不由驻足点根烟,于烟雾明灭里,幻想刚刚两人是自己与小芝麻…
一根烟抽去大半,正想得内心焦躁,忽然不知哪里掉颗露水,正滴在烟头上,呲熄了烟。
罗汉醒过神来,仰头瞧瞧,忽拳掌相击,抬脚震地,自说自话,骂:
“朱磊啊朱磊!你作么能让些资产阶级情调腐蚀自己,这样堕落下去,你和才将那对狗男女有么区别!”
又铲自己一耳光道:
“还有,小师妹是神仙般的姑娘伢,你哪能这样作践她,连这样想都是有罪,都该死!”
说着话罗汉连抽自己两耳光,喝:
“还不跟老子去练武,一天到黑搞么名堂!”
手搭垣墙,一跃而入。
中山公园,留春湖。
月亮出来了,照得地上像撒了白糖。
蚊虫把人都撵到公园外,园子便成了它们的天堂,任虫儿演奏各自的交响乐。
咳马呱呱叫着,像在伴奏又似在说:
“哪个演得不好,老子吞了它。”
小树林空地上,罗汉扎个马步,把师父留的武籍默想一遍…
摇头晃脑半晌,道:
“嗯,对,就练它。”
双臂虚张,抱球入定…
虫儿见他没了动静,唱得更欢,似乎都冇发现有个淡淡灰影,不知从哪飘来,悄无声息落在大樟树上,就变成树的一部分。
约莫半个钟头,罗汉忽睁开眼,自言自语:
“要么样才能像拐子那样快?要么样!…”
双手搓动,直搓得掌心发烫,又沿丹田直搓至头顶百会,才将问题也想不出答案,仰头尖啸,声若野狼!
长啸未歇,动物园那头狼舍里亦“喔!…喔!”呼应,仿佛能听到狼把铁笼擂得“哐哐”作响。
罗汉右眼登时白光大涨,怒喝:
“你们都不教老子,老子就自创武功,嘿嘿,拐子,到时候看是你狠还是我狠!”
说着话,喉咙里咔啦作响,不一会声响传遍全身,却是浑身骨节如鞭炮炸响…
待响声稍退,罗汉忽振脚冲天而起,半空里忽翻个筋斗,头下脚上,双手撑地,两脚似手,左右连击,噼啪作响,却比出拳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