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离岸边一步，忽地掌心一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锈刀，显是湖底摸得。

锈刀抵着脖颈，轻轻一划，血流下来，罗汉怪笑道：

“嘿嘿嘿，拐子，论打我不是你对手，可你拳脚再快，快得过我手里这刀么？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好叫世人晓得，究竟是我害死了师父，还是你丫头逼死兄弟！”

丫头定定望罗汉二目浑花，良久轻轻摇头叹：

“好生的脑筋为何不用在正途上，兄弟，你要肯用心思习武，将来成就肯定在我之上。”

罗汉瞪眼道：

“学武？师父都不在了叫我跟哪个学？”

丫头说：

“你真想学，我晓得的都可以教你，只是师娘这关你终归要过，你正暂跟我去认了错，要打要骂都由得她您家…”

罗汉忽截道：

“呸！好你个丫头，教我去认罪做恶人，你做好人。是啊，退一万步说，师娘原谅了我，可小芝麻么样看我，那我跟她将来哪还有机会？好啊好！好你个拐子，嘴上兄弟叫得亲，背后却照我两肋插刀！往后少跟我称兄道弟！走！你快走，再不走我让你瞧瞧血溅五步，好遂了你的心愿。”

说着话手上加力。

丫头瞧他脖颈血如赤蛇，沿胸膛蜿蜒，不禁骇然，只得往后退，说：

“好，今日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事迟早得给师娘个交待，躲不过的。”

摇摇头撤离四方湖，眼瞅前方练武场黑寂无人，往日里师兄弟们跟着师父练武仿佛就在眼前，不由两眼潮红…

转过练武场大树下，忽见道淡淡白影，半扎马步，身似山岳，却不是柴勇是谁！

“师父！”

丫头惊呼，却见师父侧首望自己，满面微笑，一如往昔慈祥。

丫头眨眨眼，知是师父无疑，直冲过去，“扑通”跪倒！

白影消散，化作淡淡夜雾，消失无形…

丫头长跪不起，喃喃道：

“师父，罗汉这样，我该么办？该么办…”

冷夜风凄，终无人语…

默然出少年宫，上趟去汉阳的公汽，才落座腹内寒气搅动，越来越狠，到后来竟似肠胃都绞作一堆，丫头蜷成虾米，额头冷汗长流，不顾周围眼光，强忍捱到古琴台，下车按肚子猫腰跑到汉水边，合身扑入河里。

“噗通”声惊着岸堤上两个乘凉老头。

老头坐起，一个道：

“深更半夜的，寻短见么？”

另一个说：

“跳河连衣服都不脱，怕是喝了酒喔…喂，这人下去半天冇露头，要不要喊人？”

先那个骂：

“喊个**，大半夜吵人瞌睡，淹死活该！”

骂完倒头又睡，剩一个瞪大眼定定望着河面…

瞧半天老汉心道：

完了，又多个死鬼。

刚想躺下，却见水面“咕咚咚”冒起串水泡，泡泡里钻出个黑黑脑壳！

老汉暗想：

好长的一口气。

又见那脑壳似蒸笼般白气升腾，越来越盛！

本想拉同伴瞧稀奇，转念又想：

哪有伏天里脑壳冒蒸汽的？这莫是个水鬼变的呃…

想想心中不免害怕，悄悄躺倒，眯缝了眼盯住瞧，但见那水鬼顶着白气一步步走上岸，手舞足蹈不知鬼划些么动作，水汽便从身体四周冒出来，直像坨巨大棉花，把他罩住…

又不晓得过了几久，白烟消散，那人晃晃脑壳，翻堤而去，临走时似远远朝老汉这边瞧了一眼。

老汉眯着眼，瞧得一清二楚，那人衣服俱都干了，只双脚在地上留两行湿印！

丫头昏昏然回到家，只是觉得身子乏，打赤膊去水管子下冲个澡，瞧丹田一块乌青，揩干身回屋，强挣盘腿坐定，眼观鼻，鼻观心，心归丹田，渐觉小腹寒意沿周身百脉散开，丹田真火复燃，热力沿任督二脉游走，上达百会…

忽地脑壳内似焰火爆炸，丫头斜斜栽倒，双腿仍盘结如初，像破庙里被红卫兵小将推到的佛陀…

罗汉把手中锈刀远远扔向湖心，喃喃道：“非逼老子下狠手，嘿嘿…”

暗觉脖颈处似蚂蚁在爬，拿手一摸，满手是血，血腥刺鼻，眼中异光又盛，竟用双手连抹连舔，直舔得满嘴血红，犹听他喃喃说：

“总是自家宝贝，哪能糟蹋了…”

却又似听得人吵：

“你连吃了两口，该我了吧！”

“老子冇吃够，哪轮得到你！”

“一口不给老子吃，老子跟你拼了！”

…

便瞅罗汉好好地，忽出一拳，擂在自己面门，直把自己打得飞起四尺，重重跌入四方湖中！

…

贾军雄透过树叶遥遥望向四方湖，瞳孔收缩，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四方湖水面哗啦啦一阵响，罗汉爬上岸，甩甩头上水，精神抖擞，环顾周围，辨清方向，出青少年宫，往中山公园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