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歪在竹床上,半梦半醒听人喊,懒懒撑起身见白玛身后是丫头,自语道:
“早上出门是一个,没曾想黑了却换了一个。”
丫头不懂,只垂手叫:
“师娘。”
白玛扬扬手上包子,说:
“梅姨,吴进说你爱吃冠生园,特地去买的豆沙包子。”
梅朵抬脚一甩,拖鞋“嗖”地打在丫头身上,骂:
“上回偷偷买包子来,也不进屋瞧瞧我,你是要把老娘忘了么!”
丫头默默捡起拖鞋,上前单膝跪地给梅朵穿好,道:
“师娘,我就是忘了自己姓么事,也不敢忘了您家,忘了…”
一句话说不完,梅朵眼泪落下,滴在丫头手背。
梅朵扬手捶打丫头后背,叫:
“我的儿,我的儿…”
叫不几句,“呜呜”哭起来,肩头抽搐。
丫头咬牙忍住泪,双膝跪地,只把师娘双腿轻轻揉捏…
白玛流泪上前,轻抚梅朵后背。
丫头待梅朵哭声渐歇,才讲:
“老娘,我又惹您家不痛快了。”
梅朵抹干泪道:
“苕伢,起来。过去的事,都是云烟,你两个既都有意思,就别辜负了,莫学你那老鬼师父,一生讲打讲杀,年轻时冇陪好我,到老还脚底抹油先溜了。”
丫头一旁只是点头,到是白玛打趣说:
“梅姨,他再好哪赶得上姨爹对你一半好。”
梅朵点点白玛鼻子,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这伢,嘴上奉承我,心里头最好的还不是这小子。”
丫头看师娘心情好些,陪着咵会天,说:
“师娘,天不早了,我改天再来!”
梅朵挥挥手自去洗漱。
白玛偷偷拿笔纸让写了厂里电话地址,送到门口两人无语望半天,才挥手作别,关上门心又通通跳一阵,心神方宁。
罗汉跍在院门口黑角落里,烟一根接一根地点,就是想不清白芝麻丢下自己,怎么会跟丫头走到一堆?…还天这晚手拉手一起回来,这当中发生了些么事?…孤男寡女的能有么好事?…小芝麻白天明明对自己也很好,为么事又去找其他人?…难道她对自己好是假的?…不会!这些年除了孃孃,又有哪个比得上小芝麻对自己好。…拐子啊拐子,你么事都要压我一头,难道世间的香荫都要被你占尽么!
空气里有股淡淡幽香,那是冰片粉合着樱桃体香的味道。
味道甜甜地,却没有丫头心里甜。
丫头信步出院门,忽瞥黑暗里一道火光电射而至,滑步拧腰闪过,盯地上半截烟头余烬未散,道:
“罗汉!”
罗汉从暗影中冲出,瞪着丫头,呼哧带喘。
丫头眉头微蹙,说:
“有么事,去青少年宫说。”
二人默不作声,到练武场。
不待丫头张嘴,罗汉忽喝一声,冲拳进击!
丫头避过三拳,见罗汉拳势愈猛,忽伸双掌,擒住罗汉拳头,道:
“要打要杀,讲清楚不迟。”
罗汉气呼呼说:
“拐子,我一向当你亲哥一样看待,以为师父这上百徒弟里,就数拐子仁义无二,哪晓得,哪晓得…”
丫头不知罗汉哪来这大脾气,问:
“么样?”
罗汉道:
“拐子,大家心里明镜一样,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且问你,师父师娘千里迢迢从西域把白玛带回武汉,是为么事?”
丫头被他问得一头雾水,说:
“师父还不是为了治你的病。”
罗汉道:
“是啊,说是为了治我,可最后医的却是你!”
丫头说:
“那不是因为你当时好了么,再说事发突然,才改成救我。”
罗汉眼里邪光乍现,脖颈青筋凸起,道:
“我说好了,你们就真当我好了,你们这些人平时满口大仁大义,又有谁真正关心过我的伤势,有哪个晓得我受的苦!”
话到后来,嗓音嘶哑,竟不似人声!趁丫头楞着左腿忽起,似三节棍般,从奇诡角度直扫面门!
丫头见他招式大异平常,急撒手连退三步,再瞧罗汉须发戟张,二目眨动,左眼赤红,直欲滴血,右目翻白,望似死鱼,嘶声喝:
“我如今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又有谁知!”
丫头急喊:
“兄弟!…”
罗汉怒道:
“少讲些好听的!拐子,不管么仙丹灵药被你用了我冇得怨言,反正也冇好使外人。你要我去跟师娘承认师父是被我伤的,可你我都晓得,凭我那两下,怎么杀得了师父?拐子你是大师兄,说么事便是么事,黑锅我可以背,反正哪回闯祸不是我的错。这天下所有的冤屈我都可以受,我寻思我么事都冇得了,我还有小芝麻,可…可是拐子,为么事就这一点念想你也要跟我争?你也要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