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刘晓云应着,收捡停当,扛起铁砂包,半拉半搀把丫头拖到江边。
丫头跌跌撞撞栽入浑水里, 直没至顶…
晓云默数几十下看他不露头,心里发慌,踢脱鞋就要下水,不想丫头大鱼般冲天跃起,在水里露出大半胸膛,须臾头顶白烟又起!却似渐冒渐消…
待白气全无,丫头湿淋淋上岸,望刘晓云笑说:
“冇得事了。”
晓云气呼呼道:
“么事冇得事,才将吓死人了,你跟我说清楚,先前到底是么回事?”
丫头遮说:
“可能是早上吃了昨天的馊饭菜,我赶慌又冇热,食物中毒了。”
晓云道:
“每天这大的运动量,哪能这样混,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个事,也不能伤了旁边人的心…”
丫头瞧她双眼带红,心下着慌,忙说:
“等下上班,这一身湿不像样,我先回去换一身,下午见。”
不等晓云答腔,抓起铁砂包蹬蹬跑得没了影。
刘晓云望他背影,木立半晌,肩头微微抽动起来…
罗汉在一路电车上指着白玛瞧了丫头、晓云,不由暗喜:
天助我也!…
侧首想找白玛说话,却见伊人故意别过头不理自己,心想:
总得容她缓缓。
车到铜人像终点站,二人下车,罗汉道:
“芝芝,东西都把我拿。”
白玛倒也不争,直把包裹都给他,冷冰冰说:
“你我不是太熟,往后还是师兄师妹相称的好。”
不等罗汉说话,又把一卷钱合着粮票揣在罗汉胸前口袋,道:
“这是多的钱、粮票,你回去给姑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不陪你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罗汉大包小包拎着傻愣一会,冲白玛嚷:
“芝…师妹!你晓得回去的路么?”
白玛头也不回,说:
“嘴巴下面就是路。”
罗汉望她朝六渡桥方向去,张张嘴终没吐出个字,心里想:
莫不是才将哪里把她得罪了?…
思前想后,冇得头绪,只好跺脚悻悻往民权路去。
朱金芳忙得一头汗,总算把一大桌菜收拾妥当,看看时间,喃喃道:
“快了,快回了。”
隔壁左右闻着香,啧啧称赞:
“宗义媳妇,好手艺啊!做这多菜。”
朱金芳笑:
“嗯,今日屋里来客。”
垂头见汪进、大脑壳两个伢跍在一楼角落,不知是在看蚂蚁搬家还是在打珠子。
汪进耸耸鼻子,忽道:
“好香!是鱼香。”
见大脑壳半信半疑瞄自己,便说:
“大头,我敢打赌,这是红烧鳊鱼的香味。”
不想大脑壳歪着头瞧瞧汪进,道:
“我们两个是好朋友,为么事要打赌?汪进,你是不是饿了,等下吃中饭,我把好吃的都跟你攒到。”
汪进喉结滚动,说:
“大脑壳,你说瘦子太今天中时会做么好吃的?”
…
楼上金芳听得心里发酸,匆匆去厨房寻个大海碗,盛足饭,再将各样菜拈一遍,特地把红烧鳊鱼戳一大块,又怕待客不好看,小心翼翼将鱼翻面,这才连筷子带碗,踱踱下楼,唤:
“汪进,汪进!快来,孃孃跟你准备了中饭。”
汪进不晓得在外头饿了几餐,哪还扛得住,欢欢喜喜接了碗,对大脑壳道:
“像么样,大头,我冇说错吧,是红烧鳊鱼。”
谁知大头白他一眼,似怪汪进丢了气节。
汪进只当没看见,转头望金芳说:
“孃孃,您家是个好人,只可惜…可惜呀可惜。”
朱金芳当他还在怨占了他家房子这事,道:
“莫讲那多,快点尝尝,看味道么样?”
汪进吞一大口鱼,闭上眼慢慢韵味,末了吐出根长白鱼刺,说:
“好好好!”
金芳喜道:
“好就好,你要想吃,等我几时有空再做到你吃。”
汪进摇头说:
“唉,我是说这好的鱼,可惜神仙姐姐是吃不到了,连味都闻不到。”
朱金芳愣愣,心想:
宗义分他家房子是单位上的事,又不是谁成心霸占,看他造业,脑壳又不太灵光,我总算对他不错,可这伢为么事总咒我一家?…唉,算了,算了,总是做好事的,又何必跟个造业的伢去计较。
便望汪进道:
“汪进,等下吃完了,把碗送上来,孃孃洗。你要不想上楼,就把碗丢在门口,等孃孃来拿。”
汪进吃一嘴油,只顾点头。
等金芳上楼进屋,把海碗里饭菜吃得七七八八,这才想起大脑壳在边上,便在碗里挑出坨肉,说:
“莫说这金芳孃孃的饭确实做得好,大头,这里还有块瘦肉,你吃不吃?”
大脑壳摇头道:
“我不吃,我老头讲过‘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汪进翻眼问:
“么意思?”
大头摇头晃脑说:
“就是讲,人要有志气,宁可饿死也不能吃别个把的饭菜。”
汪进眼里放出冷光,道:
“大头,你能这样说,是因为你冇尝过饿死的滋味。真正饿得要死的人,莫说别个丢的,就是渣滓堆里的馊饭,也会扑上去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