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嘴拙,只得连连摆手,由罗汉把钱塞在自己兜里。
罗汉笑笑,拍拍他肩头道:
“这才像话,还苕站到搞么事,不卖了这些,上哪里换药!想卖得快要喊。”
见汉子不敢,昂首扯嗓喝:
“卖麻雀啊,麻雀!新鲜的麻雀,八毛钱一斤!才将还飞了几个!”
有罗汉帮忙张罗,凑热闹的见麻雀新鲜,各拣些称去,一堆麻雀不一刻卖完。
汉子瞧罗汉忙得黑汗水流,执意要请两人喝汽水。
罗汉望他手里一摞角票,问:
“你这才卖几个钱,够药钱了冇?”
汉子大致数数,点头说:
“够,够。要不是您家两位菩萨,我站一天也挣不了这多。拐子,乡下人冇读过么书,可礼数还是晓得的,今日无论如何得让我请请。”
罗汉推脱不过,眼瞅有人背冰棒筒过,道:
“实在要请,你请我师妹吃冰棍吧。”
汉子叫住卖冰棒的,付一毛钱,要两根雪糕。罗汉拦住换成三根冰棒,找回一分钱,丢还汉子,说:
“我师妹不爱吃雪糕,正暂一人一根,还省一分,几好,赚了钱还要省到花。”
汉子舔口冰棒,不住点头,道:
“今日受了您家们教育,我往后再不做杀麻雀的勾当了,大不了去找地方出苦力,一样过活。”
罗汉拍他肩头,说: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么苦不能吃。往后你来汉口,只管去循礼门火车站,找个叫大董的,他是我师兄,往先我冇得钱,总在他那块扛麻袋。你去找他,就说罗汉介绍来找事做的,他自会安排。”
二人谈得正欢,罗汉肩头“啪”一声脆响,耳听人道:
“喊你做点事比登天还难,却躲在这块学人卖菜,今日被我逮到看你还有么话讲!”
罗汉回头,脸腾地红起来,直打手势要大汉快走。
汉子只当来了厉害角色,不敢多言,拱手别过。
罗汉瞧他走去,这才说:
“孃孃,是么哪里都有您家?大热天的我买根雪糕您家消消火。”
朱金芳横他一眼,道:
“冰棒吃剩到半根才想起我来!”
又戳罗汉一指,说:
“你那几个钱还不攒到娶媳妇!这大个人了都冇得点计划!”
罗汉脸红更甚,说:
“孃孃,莫点,有姑娘伢在边上。”
朱金芳笑道:
“哟,你还晓得要面子。”
待转头见了白玛,呆一呆说:
“唷!是哪里生得这漂亮的女子,真叫我瞧了动心。”
白玛被她拿话臊得脸上红云飞起,更增娇艳。
罗汉忙道:
“孃孃,这是我师妹白玛,跟师父师娘从西域来的。”
又冲白玛说:
“芝麻,这是我孃孃。”
朱金芳道:
“我说么这好看,原来是西天下来的凤凰,哪是我们这些凡鸟能比的。”
直把白玛左看右看,又抓着二人手说:
“伢们呃,今日遇着便是缘分,都莫走,去孃孃屋里吃饭。白玛,你喜欢吃么事?”
罗汉道:
“孃孃,你莫把师妹吓倒了,她是修行人,好多东西都不吃的。”
朱金芳嚷:
“孃孃能有你吓人?少在这块讨人嫌,跟到后头拎菜,放灵醒点!”
自挽了白玛在人流里晃,二人小声嘀咕,有说有笑,一会便熟。
朱金芳指指点点,买一大堆菜唤罗汉提着,却和白玛一人两个莲蓬,剥了吃米。
逛半天交通路,菜场走到底,白玛回头,扬扬手中大半个莲蓬,问:
“罗汉,你吃不吃?”
罗汉见她挺直鼻尖上几粒细汗,更增怜惜,摇头柔声说:
“我不吃,你吃。”
朱金芳一旁看不过,道:
“少在这块肉麻,还不快点把菜跟我拖回去,不然一阵中午吃么事?”
罗汉答应着问:
“孃孃,那你和白玛么样走?”
朱金芳说:
“就只站把路,我带白玛穿巷子过去,认个门。你快些点,回去先把毛豆剪了。”
罗汉原路折回,沿路瞧见莲蓬,又掏钱卖了七八个,寻着车,一阵风踩去民权路H号。
人声寥寥。
大脑壳踢颗圆石子,一个人在院里晃荡。
人都去哪儿了?
院子里没了伢们喧闹,连知了也懒得叫了,树叶耷拉着,内心越发焦躁。
不知不觉晃到楼梯角,大脑壳抹把汗想:
汪进要在屋里头,会不会热死了…
走过去拍拍门喊三声“汪进”,里头没人应声,才要叹口气,却听得门缝里幽幽“喵…”一声。
“黑炭!”
大脑壳吓得弹起来,像黑炭般悻悻走开…
过刘家俊门口,挑门帘悄声唤:
“丑丑,丑丑…”
屋里头幽黑,像魔鬼张开的嘴。
晃晃脑壳,李江波折去院外,期望能碰到个活人。
转出一栋,迎面见汪进含大半根冰棒,踢踢踏踏走进来。
“汪进!”
“大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