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在竹床上悠悠睡过一回,听得门响,见是白玛,问:
“见着丫头了么?”
白玛匆匆应声“嗯”,收拾衣服自去洗漱。
梅朵喃喃道:
“难道也伤了?诶…好好的偏要打来打去,都是些犟牛,是吃饱了撑不过么!…”
拿蒲扇扇着自说自话,摇着摇着,蒲扇掉到地上。
半夜做梦,梅朵梦见一群人打来打去,也看不真切,人堆里有个人气宇轩昂,半扎马步,一派宗师气度。
梅朵定睛看,大喊:
“老柴,老柴!”
柴勇望她不说话,只笑着招手。
梅朵跑过去,忽然脚下拌蒜,踉跄跌倒,坠入黑暗…
“哎呀!”
惊呼着醒来,手脚发麻,稍微活动,头痛欲裂,却是贪凉伤了风。
强挣坐起,见屋门紧闭,里头嗡嗡有声,知白玛在做早课用功,便不打扰,倚墙自揉额头…
揉一阵忽听人叫:
“师娘,您家么样了?”
却是罗汉满身是汗,拎些馍馍油条跑来,显是刚练完拳。
梅朵道:
“亏你还记得老娘,快来,快来!帮我揉揉。”
等罗汉上手,便指点些穴道,让他顺序按揉。
罗汉问:
“师娘,您家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梅朵闭目说:
“本来白玛这些时在,冇么样犯,谁曾想昨夜梦到你们几个鬼伢们打来打去,把你师父勾出来,我一路喊着追去,跶一跤吓醒了,脑壳便炸裂一样。哎哟,哎哟!就是这里,再用点劲。”
罗汉本不敢太用劲,听得说师父,手一紧张,恰按到梅朵痛处,听师娘叫加力,暗用力揉捏,看她眉头渐渐舒展…
从头按到后腰,转过头罗汉还要捶腿,梅朵痛去大半,瞄他道:
“你个鬼伢一大早晨来献殷勤,是不是有么话跟我讲啊?”
说者无心,罗汉当师娘问师父的事,退两步心虚强笑说:
“师娘,看您家说的,冇得事我就不能来孝敬您家?您家跟师父把我当儿子看,如今师父不在了,我不把您家当老娘样供到哪个供?”
提及柴勇,梅朵眼便又红了,罗汉暗道不好,抽自己一个嘴巴,道:
“师娘,我去瞧瞧小师妹。”
回身喊:
“芝麻,小芝麻!太阳烫到屁股了,还不起床!”
生怕梅朵嚼自己,耳听屋里有人声,想是芝麻已起,顾不得避嫌,推门就进。
房门开条缝,屋内嗡嗡法号忽似喧天锣号劈头盖脸拍在罗汉面门!
罗汉右眼里异光掠过,耳听得腔子里似厉鬼尖叫,虎躯猛颤,“啊嘢!”一声,腾身倒翻五尺开外,栽倒地上,死鱼般不动…
梅朵起身瞧着,喃喃说:
“作孽的伢,这又是么样了?…”
上前跍倒,拿指甲猛掐罗汉人中…
白玛经咒行毕,出得定来,礼遍四方,收拾出屋,见梅朵扶着罗汉又掐又捏,忙问:
“梅姨,怎么了?”
梅朵道:
“打碗冷水来。”
白玛接碗自来水递过,梅朵饮一大口,“噗”地喷罗汉一脸。
罗汉湿淋淋醒来,一脸茫然瞧过梅朵、白玛,半晌方说:
“师娘…我么样跑您家这来了?”
梅朵皱眉道:
“你忘了,才将你跟我们送过早的来了。”
侧头叫白玛去厨房取了油条馍馍来过早。
罗汉跳起来要去帮忙。
白玛递他根油条,说:
“看,还是热的。”
三个人把油条馍馍分光,罗汉吃了大半,缓过神来,拍拍肚子道:
“好干,好干。”
梅朵说:
“煨点绿豆汤喝吧。”
罗汉忙道:
“那来得赢?师娘,等您家绿豆汤熬好,我们都干得冒烟了。”
梅朵骂:
“等不赢你去喝自来水啥!”
看罗汉拿眼瞟白糖缸子,说:
“个小瞎子的!你跟丫头几个一天到黑跑老娘这里来,都惦记到老娘的糖罐,去去去,快点喝快点滚!”
罗汉便屁颠颠抱了糖缸,唤白玛进厨房,鼓捣一会,露头问:
“师娘,有冇得米泡?”
梅朵便又骂:
“喝个糖水还想泡米泡,你是要运皇帝的泡子!想喝喝,不想喝滚远些!”
罗汉嘻皮笑脸道:
“师娘,还不是看小芝麻冇喝过,想让她尝个新鲜。”
梅朵瞧刚刚提到丫头,白玛闷闷垂头,便说:
“要你充人!泡米泡得红糖水才好,来,把红糖拿去换了。”
罗汉接过红糖罐,米泡缸,去厨房冲了两碗红糖米泡,自己只泡半碗白糖水,端桌子上。
梅朵见了道:
“这时候你到晓得节约了。”
罗汉嘿嘿说:
“红糖不多,师娘您家留到补身子,我有白糖水喝就满足了。”
又招呼白玛趁热喝。
白玛喝过几口,道:
“你们内地人真复杂,大米还能这样变着法吃。”
罗汉仰脖干了糖水,见白玛笑意盈盈,明眉皓齿,糖水在肚子里仿佛化作酒精,迷迷望她,说:
“小芝麻,往后你要留在这里,我天天想着法子做好吃的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