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问:
“军雄,你以前总偷老柴的酒,今日么样转性了?”
军雄叹一声:
“十几年不端杯子,不 惯了。小梅,你喝,我有毛豆就够了。”
转头望厨房道:
“小师妹,跟我添碗饭。”
梅朵呡口酒,也叹说:
“是啊,老了,都老了…”
军雄不喝酒,饭量却大。
梅朵三杯未下肚,军雄就着苦瓜、毛豆扒了三大碗饭。
白玛赞他能吃。
梅朵却骂:
“姓贾的,你是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么?”
军雄笑笑:
“山中十来年,今日总算吃了餐饱饭。小师妹,再添,再添!”
白玛笑道:
“哪里还有,就剩些锅巴了。”
军雄放下碗,说:
“那算了,你梅姨最喜欢锅巴,留到她吃。”
梅朵道:
“亏你还记得,我哪是喜欢锅巴,往日里白饭都叫你跟老柴抢了,我不说爱吃锅巴怕是连锅巴也没得吃。”
喊白玛端来饭鼓子,拿饭勺铲起锅巴,问过白玛不要,二一添作五跟军雄分了。
白玛笑问:
“大拐子,你这么能吃,怎么独不吃鱼?”
军雄道:
“酒,我所欲也,鱼,亦我所欲也,而今一心求道,戒而不取。”
梅朵吐根鱼刺,说:
“你老小子跟山上老道学了几天,会讲文言了!”
白玛道:
“酒动嗔心,常饮易怒。吃鱼杀生,宗教忌讳。大拐子,是也不是?”
军雄点头:
“当然。”
白玛拈颗毛豆,说: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吃条鱼害性命。这颗毛豆三粒豆,得算三条命。大拐子,你数数面前,为救一条命,害了多少命?”
军雄望满桌毛豆壳,一时语塞,只是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梅朵从嘴里捋根鱼刺,笑道:
“毛豆算么事,才将那三大碗饭每颗米都是性命,军雄你简直成阎罗王了。”
军雄想得混乱,不禁喃喃说:
“是啊是啊…原来吃这多饭还不如吃条把鱼。”
直把娘俩逗得笑出声来。
白玛道:
“贾先生,贾道士,你又着相了。”
军雄恍然,摸脑壳说:
“是是是…”
梅朵笑道:
“你个苕货,莫看这丫头年纪小,她可是自小被活佛开光加持,钦点的灵童,日后要成佛做祖的,凭你那点道行,怎辩得过她。”
军雄双手合什,一本正经说:
“小师妹,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拐子愚钝,被你这一说,到不知该吃素还是要开斋了。师妹天赋慧根,还望指条路老哥哥走。”
白玛道:
“佛祖圣贤,广开方便善门,接引后人,戒律自有道理。大拐子吃素十来年,如今因惑生疑,实是道行不够,因缘未熟,但须照路直行,终有一日,瓜熟之时,结果自成。”
军雄仿佛小学生受教,后背早汗湿一片,释然说:
“如此说来,我到冇做错,冇做错。”
梅朵按他坐住,道:
“吃个便饭紧张么事,瞅你那点出息。今日白玛愿指点你,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可要珍惜啊。”
白玛说:
“对呀,大拐子,改日你若成就,可别忘了来度梅姨和我。”
军雄道:
“明明你是我的老师,我哪敢度你。”
梅朵却说:
“在西域,活佛、上师之间,这一世你做我的老师,下辈子我当你的师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军雄点点头:
“老小子无知,今日听你们一席话,少走几十年弯路。”
白玛、军雄嗑毛豆守着梅朵吃光大半条鱼。
白玛道:
“大拐子,你今日来,梅姨心情好多了。”
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
军雄待要帮忙。
梅朵说:
“你来,我有话跟你讲。”
军雄搬板凳靠梅朵坐下,看她缓缓点支烟,也不着急抽,只任烟雾如妖精缭绕…
梅朵忽道:
“贾军雄,老柴走了,你就冇得么想法么?”
军雄望脚尖说:
“师…小梅,往日师父在,我还敢跟您家开两句玩笑,如今他去了,我得守着师徒规矩,不能坏了师父的名声。”
梅朵抽口烟,由烟气从鼻孔里缓缓冒出,遮藏头脸,叫人瞧不清她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沉吟半晌,梅朵详细讲了出事那天经过。
军雄听得仔细,眼里精光闪烁。
直讲得烟屁股头烫到手,梅朵道:
“那天实在太乱,我的心一直咚咚跳,有太多的事,我怕也冇记住,有些事只怕还记错了,不行你再问问白玛,她应该记得。哎哟,不行,只要一想起那天,我的头又疼得不行,哎哟!”
军雄忙喊:
“小师妹,小师妹!”
白玛跑来,见梅朵说:
“快,扶我去躺会。”
等白玛把梅朵在里屋安顿好,军雄重又问过那天经过。
白玛讲罢细节,问:
“大拐子,你觉得凶手是谁?”
军雄摇摇头,道:
“不管是哪个,我都要把他揪出来。”
帮着白玛收拾好厨房,又说:
“小师妹,你好好陪师娘,我走了。”
白玛道:
“你不等师娘醒么?”
军雄说:
“算了,省得她见了我,又勾起心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