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见菜齐了,拿菜碗拈几块鱼,苦瓜、毛豆一并扒拉几筷子,把酒瓶盖筒好,说:
“白玛,你陪军雄先吃,我把菜给老张头送些去。”
说话一阵风去了。
白玛道:
“大拐子,先吃吧。”
军雄说:
“等你梅姨一起吧。”
两人毕竟不熟,一时无语。
白玛眼尖,瞅着贾军雄衣襟缺颗扣子,道:
“脱了吧。”
军雄愣愣,说:
“我不热,不热。”
白玛笑道:
“这大个人,扣子掉了都不知道,扣子呢?没有我找一个配上。”
军雄干笑说:
“在,在。”
连忙掏出扣子,脱褂子一并递过去。
白玛见纽扣隐带血渍,皱眉道:
“伢们用扣子游戏,你却拿它做凶器,唉,杀气腾腾,如何向道?”
军雄说:
“想不到小妹竟是个智者,那你说说,我仓促中若不以扣子作暗器,击伤坏人,难道眼睁睁看他杀掉个好人么?”
白玛愣愣,道:
“大拐子原是为救人,我错怪你了,向你道歉。只不过…”
军雄问:
“不过什么?”
白玛道:
“世间人心最难测,什么是恶,哪个又是善?此一时彼一时也。大拐子若能处变不惊,心如止水,一样能想法子救人。杀气消减,你的功夫怕是也能更上层楼。”
军雄心头大震,暗想:
这小妮子怎么和武当山白胡子老道说得一模一样?!莫非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想当年小梅闲时跟我们讲西域逸事,把那些喇嘛上师直说得跟真神仙一般,莫非真有此事?说不得要试她一试…
当下抱拳说:“小师妹果然有见地,想必也是高手,能否赐教大拐子一二?”
白玛抬头见军雄打个赤膊,身上肌肉岩石一般比丫头不差分毫,笑道:
“怪不得梅姨说你们这些男将每天要打要杀。我哪懂拳,不过晓得些粗浅道理,信口开河,大拐子莫要见怪。”
贾军雄说:
“你这大道理,有些人怕是一辈子学拳也说不出来,若非亲眼瞧见,怎么都不得信。”
白玛笑笑:
“什么大道理,西域三岁小孩都懂。”
说话晃晃手里纽扣,但听“啪”地声响,纽扣炸裂成六片,显然早已为军雄内力震裂。
白玛道:
“曾听姨父说武当内家拳天下闻名,若是内力修得纯熟,心无旁骛,能隔山打牛,世间万物无不能为所用。大拐子摘扣虽为救人,却难免分心,心神乱时,内息不纯,出手时便不能完全驭物,内力反震,小小扣子自然难保,不过扣子现在才裂,大拐子已经是世间少有的高手了。”
军雄听得背心隐隐有汗,忙问:
“难道还有人能像传说中那样飞花摘叶,不损分毫?小师妹,你姨父是不是这么厉害?”
白玛笑笑:
“大拐子,你又着相了。我和姨爹见面不过月余,他从未当我面出过手,在我面前他不过是个慈祥长者。”
军雄“哦”一声,面透失望。
白玛说:
“佛经相传,古时禅宗初祖菩提达摩一苇渡江,不湿足履,过江而苇沉,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达摩尊者并不会武,纯以心力驭物,已是仙佛境界。所以说,大拐子,超凡入圣,未必是习武之人。”
军雄遥想达摩祖师渡江,未免神驰,良久恍然,双手合什道:
“妹子,拐子一生痴迷武学,执着胜负,反倒钻了牛角尖,如今听你一席话,受教无穷。大拐子在这里谢过了。”
说着话,竟倒地跪拜,行师徒大礼。
白玛“哎哟”一声,丢了针线,亦跪倒回拜:
“大拐子是要折杀小妹么?”
军雄愣愣,笑说:
“大拐子又着相了,小师妹快起,快起来。”
二人重又落座,白玛抽开缝纫机边长匣,比着碎扣挑粒扣子,三两下缝好,拿牙咬断线头,把衣服扔军雄穿上。
军雄望她一口牙洁白如玉,道:
“小师妹好白的牙,是用么牙膏刷的?”
白玛笑笑:
“西域不兴刷牙,我们吃得简单,所以牙白。”
军雄说:
“你是说内地人好吃咯。”
说话瞧着桌上毛豆,伸手拈一颗丢在嘴里,道:
“毛豆啊毛豆,老夫欠了你十来年,便做个好吃佬又如何。”
惹得白玛咯咯直笑。
梅朵推门进来,手抓大半瓶酒说:
“讲么事这样好笑。老张头太讲礼性,听说屋里来了客,非要把他藏的好酒给我待客。”
军雄接过酒瓶瞧瞧:
“二锅头!这酒烈。”
开盖嗅嗅,叹道:
“哎!果然是好酒!”
梅朵问:
“白玛,你喝不喝?”
白玛摇摇头,自去厨房添饭。
梅朵取过两只小酒杯,看军雄小心斟满,双手捧杯,恭敬放柴勇像前,唤声:
“师父,您家喝酒。”
把另一杯递梅朵,道:
“师娘,这杯是您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