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呆半晌道:
“你有这心,也不枉老柴与你相识一场。”
军雄叹一声,沉默半天,说:
“梅…师娘,你这些年过得么样?”
梅朵道:
“莫喊师娘,把人喊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叫小梅吧。能过得么样,还不是守着老柴一天天过。”
军雄便又长叹一声,二人默然无语,但听白玛在厨房叮叮当当。
军雄打破沉默,问:
“师父内外兼修,又冇老,怎么忽地就走了?我先前遇着五魁,问了问,他欲言又止,让我来问你。是不是其中有么蹊跷?”
梅朵摇摇头,说:
“上得山多终遇虎,坐在河边打湿鞋。我搞不懂你们这些男将为何一天到黑要打打杀杀。唉…你师父是让人打死的。”
军雄眉毛立起来:
“嗯?!普天下除了我,还有谁能打得过老柴!”
梅朵道:
“呸!你两个成天打架,你哪回赢过。”
军雄说:
“想当年我轻狂无知,总想赢老柴…师父一回。唉,所以我才上武当寻师求道,发誓若不有成,永不下山。师父,今日军雄破戒下山,也算报师恩了。”
梅朵却又啐道:
“呸!不讲脸,你当年去武当,敢说不是疑心老柴藏私,冇把绝技尽授与你?”
军雄垂下头,又点点,说:
“小梅,这辈子还是你把我看得最透。不错,都是我小人度君子。想我一生与师父大小打过一百三十七回,一次冇赢。唉,直到我在武当绝顶苦参内家拳要,于两年前豁然有悟,始知师父并未藏私,不过是他习拳天赋高我太多而已。”
梅朵骂:
“什么天赋屁赋,你们男将一天到黑比武切磋,要分高下,依我看无非是为面子,怕丢脸。你说你跟老柴争这些年,赢了又如何,输了又怎样?你们玩武的又有哪个肯承认自己比别个差?再者说就算打成天下第一又如何?现在是什么时代,你快得过子丨弹丨?抵得了坦克大炮?”
军雄入山修行十来年,满心指望学成出关,能与柴勇一较高低,如今物是人非,听梅朵这一说,即便师父在世,时过境迁,似再无必要,比了也是白比…
默然半晌,军雄忽倒地朝梅朵拜三拜,道:
“小梅,你说得是,唉,我这些年都白练了…”
梅朵却踢他一脚,说:
“你跑武当山这多年,哪里学的些酸腐。你莫以为我不晓得,你当年跑掉,另有原因。”
军雄身子颤一颤,呼吸粗重,良久方道:
“小梅,你…你…我…”
梅朵说:
“你么事,我么事,人心不是石头,你当我不知道。”
军雄满脸羞惭,忽转身又冲柴勇遗像咚咚磕头,道:
“师父,我不是人,你当年待我如兄弟,可我…我实在不是人,不是人。”
梅朵说:
“喂,起来起来,个大男将么搞得如此婆妈,你当年喜欢我,不光我晓得,老柴也知道。”
“啊!师父也晓得,幸亏我走了,不然有何脸面见他。”
梅朵道:
“上天造人,男欢女爱,本是天意。军雄,你既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也没有对不起老柴,不必自责。”
军雄从地上爬起来问:
“小梅,你真不怪我?师父,你也不恨我?”
梅朵说:
“我是不怪你,你师父恨不恨你就难说了。你要能把害他的人找出来,说不定他会原谅你。”
军雄道:
“小梅,莫说师父不怪我,他就算恨我一辈子,我也要查出害他的真凶。”
二人正聊着,白玛一脸汗跑来说:
“菜都好了。梅姨,我不会做鱼,等你烧了鱼就能吃饭了。”
梅朵刚起身,军雄拦住道:
“小…师娘,你们西域人哪懂烧鱼,还是我来吧。”
梅朵说:
“又喊么师娘,白玛是我侄女,不是外人,你还按先前叫。”
军雄挽袖道:
“我晓得了,小梅。”
一头钻入厨房,见鱼新鲜,操刀剁成块,嚷:“小梅,今日跟你们露一手滑鱼。”
白玛跑来厨房,说:
“道士大叔,我来跟你学手艺。”
军雄倒油烹香佐料,滑鱼入锅,头也不回道:
“莫喊大叔,我虽比你梅姨大,喊她小梅,但论辈分却跟你同辈,你该叫我大师兄,可你又冇跟师父学过武,那你就叫我大拐子吧。”
白玛说:
“大拐子,你是也学梅姨,怕被叫老了么?”
军雄道:
“老都老了,怕么事怕。”
白玛笑说:
“那你不怕别人说你老不正经,充假道士。”
军雄道:
“什么假道士,都是你说的。想当初我上武当山,到也想做道士一了百了,可山上的白胡子老道说我好胜心重,尘缘未了,不让我出家。我成日在深山练武,没处剃头,头发才长成这样,叫你取笑了。我还心说,这小丫头怎么知道我姓贾的。”
二人齐笑,军雄守得锅中汤汁渐稠,喝声:
“好了,起锅。”
添好鱼洒上葱花,要白玛热气腾腾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