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壳照他屁股踢一脚,道:
“才将那大个漩涡,我还以为你被卷走了。”
汪进嘿嘿傻乐,衔根狗尾巴草,斜靠堤阶,说:
“老子是死过一回的人,哪有那容易死!”
见大脑壳闷坐不语,汪进坐起身道:
“不过大头,你知不知道才将在水底下有几惊险?老子…算了算了,你是小伢,免得说到你听,晚上回去做噩梦。”
大脑壳死死盯着江水,眼中白光一闪而没,说:
“不就是打个水猴子么,有么好怕的。”
汪进喜道:
“噫?!大脑壳,原来你在岸上都看到了。”
大脑壳说:
“江水这浑,哪瞧得清楚。”
汪进道:
“好,那我跟你讲。”
一五一十讲了江底大战水猴子,说到兴奋处,不免添油加醋,直听得大脑壳张大嘴,呆若木雕。
说毕汪进拍拍大脑壳肩膀,讲:
“大头,以后在长江一带,有我罩着你,再也不用怕水猴子、麻胡子这些了。”
大脑壳拐他一肘,笑:
“你有冇得文化?麻胡子、水猴子一个在地上,一个在水里,根本不相干。”
汪进拍拍脑袋,也笑道:
“书老子念得少,可往后哪个敢欺负你,老子首先革他的命!”
大脑壳眨眼说:
“要是我老头卯我栗果,罚我跪,你敢打他?”
汪进想想道:
“李善强终归是你老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我不能干涉。再说他会气功,我想打也打不过他。”
大脑壳大笑,说:
“再不回去,我可真要挨栗果,跪藤椅了。”
说话起身便朝岸上走。
走不几步,汪进忽上前扯着大头闪进蒿草丛,竖指轻嘘。
大脑壳听得背后水响,想是水猴子作祟,忙随汪进跍倒,捂嘴心砰砰直跳。
草密如墙,但听岸边窸窸窣窣,似有物从水里钻起!
大脑壳紧揪汪进衣角,汪进偷偷一笑,竟伸手在草墙上轻轻挑出条缝,正瞅岸边有个人,伏身哇哇吐水,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吐一会,那人站起身,踉跄几步,快速朝堤上爬,快翻过堤,有意无意冲汪进大脑壳这边扫一眼,一晃而没。
草中二人借路灯瞧着那人面目,不约而同低声道:
“灵丽的妈妈!”
大脑壳摇摇头说:
“不对不对…汪进,你认得灵丽的妈妈么?你几时见过她?”
汪进道:
“灵丽的妈妈哪个不晓得,她是我们院子里的大美人。毛弟跟她结婚时,我们还去讨过喜糖,我得了一坨酥心糖。不过灵丽妈妈美是美,我觉得比我妈妈还是差一点。”
大脑壳说:
“哪个问你那久的事。我最后一回在灵丽屋里见到她,她头发都白了好多。”
汪进道:
“白毛女头发也白,那都是差营养,营养一好,头发又能转黑。”
大脑壳摇头说:
“白头发变黑头发容易,凭空变个大活人不容易。”
汪进道:
“大活人?你是说灵丽的妈妈死了么?”
大脑壳晃头说:
“汪进,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大熊出事后,灵丽和她妈都不见了?”
汪进想想道:
“嗯,我说这些时院里跳皮筋的怎么只有雪琴和胖小蕾…会不会灵丽妈妈带她回娘屋里了?”
大脑壳说:
“我看不像。冇过几天,我偷听老头和毛弟叔叔讲话。毛弟叔叔找她们去了。”
汪进道:
“嗯,毛弟也不在,你老头下棋都没了对手…噫,难道灵丽妈妈淹死了,今晚变成水鬼回来看姑娘?”
大脑壳打个激灵,踢汪进一脚,说:
“莫瞎讲。”
汪进嘿嘿一笑:
“是人是鬼,撵上去瞧瞧便知。”
两人钻出草丛,慌急火燎爬上长堤,举目四望,长街竹床排排,只民权路候船室前人来人往…
灵丽的妈妈呢?
那爬上岸的人仿佛冰棍,化在闷热夏夜,不知是人是鬼!
二人发阵呆,大脑壳忽拍拍脑袋,指地上水印道:
“脚,脚印!跟着脚印找。”
两人踩石阶翻下江堤,脚印也没了!
汪进忽道:
“我们正暂跑去三栋灵丽屋里,看她妈妈在不在!”
大脑壳说:
“你先去,瘦子太在候船室把关,我得从和平里绕一脚。”
汪进道:
“好!同志,我掩护你,让我们在三栋胜利会师吧!”
不等大脑壳答话,学了骑兵的样子,喊:
“吁…驾!嘚咚嘚咚…”
风一般沿民权路冲将下去。
大脑壳摇摇头,颠颠钻入胡同,绕道和平里。
瘦子太舀瓢茶,把才洗好的茶杯灌满,盖上玻璃片,就见汪进横冲直撞在马路上狂奔,生怕他撞着竹床,忙喊:
“汪进,汪进!”
汪进作拉缰状,喝:
“吁!”
竟停下来,回身“嘚嘚”蹦到茶摊前,拱手道:
“瘦子太,您家有何吩咐?”
瘦子太说:
“个小瞎子的,深更半夜在路上疯么事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