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像被道阴风抽在心口,退两步仰头叫阳光晃着眼睛,顿觉天旋地转。
朱金芳见他似中暑模样站都站不稳,忙拉说:
“要你平常不注意吃饭,年纪轻轻身体连嬢嬢都不如,你说你玩的么武。”
罗汉深吸口气,缓过神来,自语道:
“邪门,邪门。”
金芳便喝:
“邪么事邪,记到天天到我这里来吃饭,不来当心我揪掉你的猪耳朵。”
罗汉说:
“好好好,我来,我来。”
反扶着朱金芳才要上楼,又见那窄门里钻出汪进,蓬头垢面朝姑侄傻笑道:
“哟呵,混饭吃的又来了。”
罗汉定睛一看,这不是才将撵的那人是谁!勃然大怒,上前揪着汪进衣襟骂:
“小狗日的!你还敢来!老子今日叫你好看!”
说话抡拳要砸,朱金芳死命拉住。
汪进似怕不过,吓哭起来,声如万蝉齐鸣!惊动满院子人都来围观。
人围作三层,罗汉的拳再打不下去,汪进哭声也小了。
刘家俊道:
“才好好的,是么又闹起来了?”
罗汉忙说:
“刘爹爹您家来得好,才将就是他在江汉公园门口骂我。”
刘家俊皱眉待要问详细,汪进却跳起来骂:
“放你娘的狗屁!”
红着脸似要咬人。
众人两边拦住,院里乱成一锅粥。
瘦子太赶来,道:
“都莫吵,都莫闹,一个个说,是非曲直总讲得清。”
罗汉便详说才将江汉公园的事,又指刘家俊说:
“刘爹爹可以为我作证。”
汪进岔道:
“大白天说瞎话你不怕遭雷劈么!刘爹爹,我只问您家,才将看到过我冇?”
刘家俊摇摇头,说:
“那到没有,不过我瞧这后生伢到也不像凭空扯谎的样。”
有街坊道:
“江汉公园那厚的垣墙,人么样能凭空钻过去,莫不成汪进是崂山道士?”
人群一阵哄笑。
罗汉气不过,说:
“好好好,江汉公园的事我且不提,那刚刚你在楼道上骂我,引得我追你跑过二楼,楼上的街坊可是都瞧见了。”
人群里挤出胖小蕾的太,指罗汉鼻尖骂:
“好啊!我说是哪个缺德的在楼上蹦,原来是你!王主任,您家不晓得,楼顶被他踩下锅盖大一坨,差点砸到我屋里老太。我跟你说,要把老太打到了,我跟你冇得完!”
瘦子太见人群又要炸锅,摆摆手道:
“莫慌,莫慌。事一件件的来。楼上的街坊,才将你们见到这后生伢冇?”
二楼住的三四家人俱都点头。
瘦子太又问:
“那有谁看到汪进冇?”
众人一起摇头。
罗汉背心汗炸,待要说话,却听二楼九号卷毛的爷爷说:
“我看到他撵只飞麻雀跑过去了,心说这伢跑得真快。”
二楼七号家赵姨妈却道:
“他撵的哪是麻雀,明明是个老鼠。”
二楼六号吴眼镜插嘴说:
“你们都不对,他撵的明明是条猫,黑猫!”
赵姨妈反驳道:
“呸,你个瞎子看得清个么事!再说了,院子里原先就刘爹爹屋里有条黑猫,前些时不是死了么?对不对,刘爹爹?”
刘家俊点点头。
吴眼镜推推眼镜架,说:
“我正是戴了眼镜,才比你们瞧得清楚些。那伢追的确实是条黑猫,但又和刘爹爹屋里黑炭有些区别。黑炭浑身黢黑,那猫子额头上却有一点白,就像是二郎神的眼睛。”
众人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再反驳,刘家俊却道:
“你们一人一个说法,未必是大白天撞到鬼了?”
罗汉暗想:
先前汪进笑自己遭殃,刘爹爹说殃就是鬼,莫不成前后遇到的都是‘殃’?…可说出来又有谁信?
不由浑身起层鸡皮疙瘩,暗叫:
“冤枉!”
瘦子太道:
“如此说来,才将冇得人见过汪进了?”
汪进嚎啕说:
“我说么事你们都不信,非要别人说才行,这不是摆明欺负我造业的孤儿么?”
说话发起癫来上蹿下跳,大伙忙拉着不让他疯。
人堆里钻进大脑壳,忽道:
“汪进你莫哭,有我。瘦子太!我见过汪进,我才将一直跟他在一起玩,就在他的小黑屋里头。”
汪进止住哭,连连点头说:
“是是是,对对对!…”
展颜笑得鼻涕冒泡。
王佩兰道:
“街坊们,您家们都听到了,既然才将汪进这伢冇撩祸,大家就莫再为难他。冇得么事,都散了吧。”
有街坊却说:
“占了别个的屋,如今又来欺负人,就这样算了?”
朱金芳忙打圆场道:
“街坊们,才将都是我侄儿不好,他只怕也是天热中了暑,打扰到各位,我跟大伙陪个不是。汪进,朱阿姨对不起你,惹你哭了一场,你想吃么事,等下阿姨跟你做。”
汪进指点说:
“你是好人,他是坏人…”
一句话反反复复说,只如疯子一般。
朱金芳只好道:
“汪进,那我等下做好了,跟你添一碗?”
汪进笑笑:
“好啊,好啊!有饱饭吃了…”
挤出人群,张开双臂像鸟一样在院子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