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博白望他两眼红潮渐退,皱眉说:
“我们在岸上多时,你是哪来的?怎么能在水下憋这久的气?你头上的伤又是么样搞的?”
那人歪头想想,又摸头看看手上血渍,摇头道:
“我记不得了,丨警丨察同志,才将我好像做了个梦,但…梦中的事,我都记不起来了。”
汤博白见他不像扯谎,只好说:
“那你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免得伤口发炎。”
那人笑笑,回身一头埋进水里,拿手拍拍,转头望汤博白笑道:
“习武之人,些许小伤不叫事,哪用上医院。丨警丨察同志,这两个伢是么回事,是不是流氓斗殴的?要不要我帮忙送局里去?”
汤博白乍看清楚,心里咯噔:
果然是他!
本有心借机打探,终想侯凯旋枪弹事大,便挥手说:
“头上的伤还是得小心,莫马虎了。这点小事我应付得来,你先去吧。”
那汉子客气几句,四下望望,钻入空林。
待他走远,汤博白从身后拎出鲍建国,道:
“么样,真想跟我一起去局子里?”
鲍建国连连摇头,却不敢跑。
汤博白说:
“今日算记你一笔,若下回再闹事犯在我手上,我一定抓你坐牢。快滚!”
鲍建国如获大赦,撒腿跑走。
汤博白收枪拽起姜勇道:
“你今日是跑不脱的,先老实交待,这把子丨弹丨是哪来的?连同子丨弹丨你是不是还偷了把‘五四’手枪?”
姜勇说:
“丨警丨察叔叔,我冇偷,枪和子丨弹丨都是我哄来玩的,冇打算害人。”
当下一五一十讲出骗枪经过,藏枪地址。
汤博白道:
“还冇害人,才将你差点就杀人了!”
姜勇辩白说:
“丨警丨察叔叔,才将我打的真是个怪物,不是人。您家未必冇看到啊?”
汤博白问:
“你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冇?”
姜勇点头又摇头道:
“那家伙矮矮的,像个小伢,身上的毛像螃蟹钳一样黑乎乎的,脑壳瘪进去就是个丑八怪。”
汤博白想想问:
“你真是瞄着他打的?确定打到了?”
姜勇说:
“嗯,但打没打到我不确定。”
汤博白问:
“你这链条枪是哪来的?”
姜勇愣愣道:
“这些都是我在汉阳钢铁厂捡的废铁丝,废钢管自己做的。”
汤博白给他一耳光,说:
“扯谎!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跟我去局里,等着判刑坐牢。二是喊你老头来再说。”
二人说话往外走,临过适才藏身大树,汤博白停下来,小心翼翼用干草挑个东西,从身上倒出半盒烟,塞进烟盒里,再仰头瞧瞧,拿脚蹭掉块树皮,继续前行。
走一会姜勇心里慌了,哭着说出老头单位电话。
汤博白想想,去街边单位传达室亮工作证借了电话,拨到汉阳兵工厂,通知姜勇老头赶快回家。
一老一少回姜勇家开了门,汤博白也不给他松绑,只让蹲着问些闲话。
汤博白四下环顾,见着镜框里插些老照片,瞧清其中个老人,不免一愣,抬手问姜勇:
“这是哪个?”
姜勇道:
“这是我大伯。”
汤博白问:
“你大伯叫么名字?”
姜勇说:
“姜伟国。”
汤博白长叹口气,点根烟再不说话。
姜勇老头姜伟民回来,汤博白略说经过。
姜伟民骂声“狗日的你还反了天了!”,一脚蹬在姜勇胸口,解了皮带要抽。
汤博白拦住,让姜勇跪着,把姜伟民拉入里间,小声说:
“伟民同志,你是不是有个拐子叫姜伟国?”
姜伟民点点头:
“我拐子,死在战场了。”
汤博白红了眼说:
“我晓得,我们原先是一个学校的,他高我几届。有一回我过马路只顾玩,是你拐子拉我一把,才让我从大解放下捡回条命。”
二人唏嘘一阵,姜伟民摸烟出来分着抽。
烟抽大半,姜伟民问:
“拐子,您家看这小畜生的事该么办才好?”
汤博白叹:
“唉,如今成天闹运动,伢们心玩野了,像姜勇这般调皮的祸越撩越大,总有一天难得收拾,好好管束一下,受点夹磨,到未必是坏事。”
姜伟民激动道:
“把个小狗日的关几年,紧他吃点亏好。只是拐子,他偷枪这事可大可小,搞不好怕会枪毙?”
汤博白说:
“你拐子救我一命,我哪能不报。只这枪支事大,若报上去,万一高头来了指示,怕真是小命难保。所幸我在系统里熟人多,等我去看看这事能不能大事化小,若能成的话也算我报你拐子一件恩德。”
姜伟民千恩万谢。
汤博白道:
“我看那链条枪做得精细,不像是寻常伢们所为…”
姜伟民悄声说:
“拐子,不瞒你说,那枪管是我瞧时局混乱,偷偷在厂里用废件改的,想着哪天万一不济,总有个家伙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