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悠悠蹬车,迎面一阵凉风拍在脑门,望天打个酒嗝,喃喃道:
“好五粮液,好酒!狗日的怎么这些时酒量像变差了?”
忽听脑后有人盈盈唤:
“罗汉。”
罗汉心中一震,回头叫:
“白玛!小师妹!芝麻妹妹!”
哪寻得见人。
心有不甘下车点根烟,不停四下瞄,远街竹床层层叠叠,独没半个行人。
烟抽大半,勾得酒劲发作,浑身燥热,忽又听人唤:“罗汉。”
却是男声。
罗汉心道:
“拐子!”
四顾无人,额头汗落,心里头尽是丫头、白玛并肩牵手景象,暗暗嘀咕:
“左右睡不着,干脆去小河里游个泳,解了暑再回。”
弹飞烟屁股头上车,却不往近处集家嘴行,反沿中山大道蹬向武胜路。
一路上又听得数声:
“罗汉。”
叫者有男有女。
罗汉脑海里尽是丫头、白玛交缠,脚下不由加力,风也似踩到江汉桥下,停罢车却不敢上桥,爬河堤上抬头上望,忽见“喀嚓”电光闪烁,伴随刹车声响。
撞到人了?!
白玛!白玛!
罗汉疯子般冲上桥,却见一路电车缓缓启动,显是才掉了辫子。
桥面空空荡荡,只汉阳方向淡淡有道人影也去得远了。
罗汉呆呆望着,暗道:
“这背影好熟,在哪见过?…原来白玛没和拐子在一起,那就好,那就好。”
忽又听一声:
“罗汉。”
声音来自桥下!
罗汉趴桥栏上看,水面影影绰绰一团白影,待要仔细观瞧,背后阴风起处,暗力撞来,直把人从桥上掀落!
“咚!”
汉水上激起两三米高水花,罗汉虽跌得发懵,酒却醒了大半,眼瞅自己直直往江底坠,手忙脚乱往上游,忽听耳后唤:
“罗汉。”
后脑壳似被人摸了一把。
回头只见淡淡黑影,快似鬼魅。
扭过头来,却见张奇丑鬼脸堪堪贴在自己脸上。
鬼脸道:
“嘿嘿,你答应老子的事冇做,还想往哪跑?”
罗汉奋力挣扎,冒出水面,问:
“你是哪个?深更半夜怎么还不回家?你样子看着好特别,我好像在哪见过?”
丑脸忽一把抓住罗汉衣襟,喝:
“少跟老子装苕,你既是个没用的废物,干脆便宜老娘算了,省得好使别人。”
说话凑近来,伸獠牙便朝罗汉咽喉咬落!
罗汉空有一身功夫,水性却只一般,在水底挣扎半晌,力气不济,身上被那鬼爪抓处,阴寒无比,登时昏厥。
那丑怪舌尖已舔着罗汉肌肤,忽听个声音嚷:
“喂!你懂不懂规矩?这地方已被我哥几个占了,哪还有你的份!”
丑脸怪目一翻,干笑道:
“庙小菩萨多。嘿嘿,想不到这小子一身臭皮囊,竟有这多鬼争。”
罗汉脑壳耷拉,身子里竟同时传出数个声音,像在吵架。
丑怪说:
“莫吵莫吵,你们几个既然挤在里头想必也瞧见了老子的记号,论先来后到,也是老子第一。”
“你充哪个老子?哥几个做鬼的时候,你怕是还未投胎做人。如今有了机会,肯定得先孝敬我们。”
丑脸桀桀笑道:
“既是谁都不服谁,少不得打上一架,莫怪老子冇提醒你们,在水里可是老子的天下。”
“砰!”
罗汉头仍耷拉着,却从水里自下而上蹬出一脚,正踢在怪物丑脸上。
水怪腾空跃起丈许,嚎叫一声俯身钻入水中…
但闻水底噼啪声不断,河面上水波流转,竟旋成个脚盆大漩涡!
漩涡越转越急,忽见水下红光一闪,漩涡渐歇,河面复归平静。
丑怪呢?
罗汉呢?…
隔盏茶时分,下游数百米河面浮起个人。
守趸船的郝麻子起夜,一泡尿险险射在浮尸上,忙掏电棒照过去。
浮尸却动起来,吓得郝麻子半泡尿生生憋回去,摁灭电筒,抓着船栏,看那浮尸狗一般慢慢刨上岸,方软倒在船头,裤子打湿一片。
浮尸上岸,兀自回头望郝麻子一眼,双目闪烁,分明是一红一白!
那天以后,郝麻子大病半年,再也不敢上趸船守夜。
罗汉吐三口浊水,环顾四周,眼中红白光芒渐熄,暗想:
这是哪?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想一会,臭气扑鼻,心道:
这是粪码头。利济路到了?老子怎么游到这里来了?唉…看来是酒搞多了。
上岸脱了衣服拧干,搭在肩头朝回走,码头上坛坛罐罐码得密密麻麻。
行不一会“咔嚓”声响,榨菜香盖住粪臭。
罗汉喝:
“哪个?”
见三个毛头小子飞也似逃开,暗道:
“狗日的深更半夜跑来偷榨菜。”
想着上学那阵也曾和同学来这偷过榨菜,不由发笑。
往前行两步,忽听耳后人唤:
“小鬼,小鬼。”
回头瞧却是个老叫花,抓着颗榨菜坨,望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