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卷毛在大脑壳身上趴半天,见他一动不动,又蹦到另一张竹床上跟伢们丢跤。
老汉满头大汗,待要再喷,烟头烧得手指一烫,忙扔掉再摸荷包,只摸到个干瘪烟盒。
正犹豫要不要去买烟,忽呆望树干,眼露凶光!
大脑壳直把被单捂得更严,顺老汉眼光瞧去…
大梧桐树七只飞蝶上半尺许,树皮忽裂!仿佛人在张嘴…
老汉瞳孔收缩…
树嘴微启,里头白光暗掠,竟变作只眼睛,妖眼!
大脑壳右眼白光炽盛,居然和树眼有七八分相似…
二人诧异间,树眼竟眨巴一下,流下滴眼泪,色作乳白!
树眼眯缝,合成条裂缝,夜风过处,树缝不见了!仅剩滴白泪似蜗牛般慢慢下滑…
老汉偷偷捡半块砖,却攥在手心不敢扔。
白泪沾着第一只白蝶,那蛾子哆嗦一阵活过来,扑腾翅膀朝上爬…直爬得六七寸,忽“啪!”地一声,在树干上炸成一片红!
老汉右手哆嗦,捏得手心砖粉簌簌…
白泪往下,沾着下面一串蝶。
白蝶哆哆嗦嗦,飞不起来,又似被树干沾住,各爬不一会亦都炸作一片赤红!仿佛大字报上的红字。
老汉心道:
妖女!妖女!好厉害的妖女!
松手顿脚,手心半块砖早碎落一地…
黑影一晃,老汉消失了。
等了两三分钟,被单下拱出大脑壳来,前后左右望望,再看树上血渍,拿手指蘸口水在竹床上描描,跳过三四张竹床,和陈卷毛几个小屁啰嗦打成一片…
玩闹一阵,大脑壳忽道:
“糟了!”
蹦下竹床,火急火燎跑到候船室。
瘦子太见他黑汗水流,骂:
“个小瞎子,又疯到哪里去了,不帮太做事。”
大脑壳忙抢过雪琴手里茶杯,洗涮好,上过茶,吆喝道:
“凉…”
雪琴扯住说:
“瘦子太说,凉茶还剩两三杯,莫喊了。”
大脑壳问:
“果子露呢?”
雪琴递过小半杯果子露,道:
“一晚上就卖了两杯。”
大脑壳抿一口,笑笑:
“我们只怕喝了不止两杯。”
瘦子太说:
“你姐姐舍不得喝,都攒到你在。”
大脑壳假装又喝一口,仰天喊:
“凉茶还剩三杯!还有清甜的果子露啊!果子露,果子露!”
却把小半杯果子露递还雪琴,不肯再喝。
祖孙三人守一阵,凉茶卖完。
大脑壳洗好杯,蘸水在桌板上写个字问:
“瘦子太,这是么字?”
瘦子太瞧瞧,皱眉敲大脑壳一栗果,道:
“小屁伢,不学好,是哪个教你的?”
大脑壳吐舌说:
“太,我是看那些贴在墙上的大字报学来的。”
怕瘦子太骂,又扯喉咙吆喝。
再守一会,果子露又卖三杯,看人渐稀疏,瘦子太叹息道:
“唉,果子露难卖,往后只卖凉茶算了。”
大脑壳扯瘦子太衣袖说:
“太,只卖茶,花样太少,茶也卖得慢,以后少做点果子露就好。”
瘦子太笑:
“就你聪明。”
看孙儿们辛苦,便要雪琴喝干果子露,又倒满让大脑壳、雪琴分喝。
大脑壳抢先喝半杯,道:
“太,是不是要收了?我去喊爸爸来帮您家提桶。”
瘦子太点点头。
大脑壳屁颠颠穿过竹床阵,大叫:
“爸爸,爸爸!瘦子太喊你去。”
李善强才杀赢一盘,不情愿把位子让人,牵儿子到候船室,叫声:
“老娘。”
瘦子太却道:
“哼,只记到下棋,还不如两个伢。”
点根烟背手朝回走。
李善强摇头笑笑,帮忙收捡,隐约见桌板上茶渍未干,却似个字,便问:
“雪琴,怎么在这里写个杀字?”
雪琴摇摇头,说:
“是弟弟写的。”
大脑壳道:
“爸爸,我是照大字报上红字描的。”
爷仨各拎家什往回走,路过陈卷毛家竹床,大脑壳抬头瞧路边大梧桐树…
树上血渍消失了!
大脑壳放慢脚步,喃喃道:
“杀?…杀!”
眼里白光流转。
罗汉陪叔叔点支烟闲聊,等孃孃忙完,道:
“叔叔,孃孃,我走了,过些时再来。”
朱金芳拍他一掌说:
“么事过些时,明天就来,天天来吃饭,听到冇?”
卢宗义也道:
“罗汉,我经常开会出差,屋里冇得人,你天天过来,一是个照应,二来也好陪你孃孃说会话。”
罗汉拗不过,只得点头答应下楼,开了车要推,却见后胎瘪了,心想:
肯定是那帮王八蛋干的!
张口喝骂:
“是哪个**养的手贱消老子气!有种露个脸,看老子不打死个狗日的!老子日你屋里祖宗八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