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不好再争,只端杯又和叔叔喝一大口。
杯干酒尽,朱金芳见饭菜一扫而光,心疼平日罗汉过得马虎,说:
“罗汉,对象的事孃孃不逼你,但你往后天天都得来吃饭,听到冇?”
罗汉打个饱嗝,笑道:
“孃孃,像这样吃,还不吃成个猪。”
朱金芳笑:
“你本来就是个小肥猪。”
收拾碗筷去厨房洗涮。
天已黑透,民权路H号巷道中竹床铺满,恰是一天里最热闹辰光。
瘦子太收拾好碗筷,冲门口喊:
“雪琴、大头!跟太去卖茶。”
却见雪琴蹦跳跑来,说:
“太,大脑壳不见了,我陪你去。”
瘦子太骂:
“个小瞎子,一天到黑到处野。”
祖孙二人拎起傢伙,去候船室门口摆卖。
大脑壳丢了饭碗,趁人不注意,贴墙根溜到一栋拐角,推门见汪进躺在床上,问:
“汪进,你不到院子里乘凉去?这么睡,不怕捂出痱子么?”
汪进揉揉眼道:
“热么事热。唉…我正梦着吃红烧肉,恰恰吃到第三坨,被你闹醒了。”
大脑壳愣愣,眨眼又笑,说:
“汪进,你看这是么事?”
汪进喜道:
“红烧肉!真是想么事来么事,还真有三大坨。”
丢一块在嘴里大嚼,又问:
“大头,你屋里今日做的是夹干肉,这肉是哪来的?”
大脑壳那手冲楼上指指,道:
“我本想楼上的占了你屋里,不愿吃她把的肉,后来又想你说的是,不吃白不吃,不能糟蹋粮食。他们把你家占了,就该把肉你吃。”
汪进又吃一坨,说:
“大脑壳,你也吃一块。”
大脑壳摇头道:
“我怕吃肉,尤其是肥的,再说我屋里还有。”
守着汪进吃完,二人再说一会,忽听院中喊:
“李江波!李江波!”
大脑壳忙道:
“妈妈叫我洗澡了。”
一阵风跑向三栋自己家。
剩汪进独坐床头,喃喃道:
“妈妈,妈妈…”
滚两行泪,直溅在床头。
一栋墙根下影影绰绰,伢们洗完澡又聚拢来。
勇勇斜望二楼,道:“个老狗日的,太恶兆了,得想法对付。”
强强却笑:
“个板板的,再恶兆的人进了民权路H号,也要识得老们的厉害。”
鼻涕王说:
“就你鬼点子多,快说。”
强强拉拢人,压低声音嘀咕。
勇勇听罢,翘大拇指说:
“妙,妙!”
鼻涕王上下瞄瞄,道:
“强强,你离那家近,去二楼放哨,我跟勇勇在下头操作。”
强强依言,悄无声息上二楼,靠卢宗义家旁木栏上,侧耳听屋里人正吃饭聊天,冲楼下连打手势。
勇勇、鼻涕王忙贴着墙角自行车。
鼻涕王小声问:
“勇勇,你业务熟不熟?”
勇勇道:
“你放心,我学校老师哪个冇被我搞过三四回!你跟我打掩护,莫被刘爹爹、王主任他们看见了。”
鼻涕王忙回身看看,拿身体遮住勇勇。
勇勇跍地鼓捣一阵,轻声说:
“吹哨。”
趁鼻涕王吹口哨,拔出气门芯,扯下蚂蟥皮,再把气门芯装好,冲强强挥挥手,和鼻涕王跑进三栋。
一会强强跑来,问:
“么样?得手了冇?”
勇勇摊开掌,道:
“老子出马,有么搞不定的。”
强强把蚂蟥皮弹飞,说:
“狗日的害死大熊哥,只下根蚂蟥皮便宜了他。”
勇勇道:
“这回先给他个下马威,下回再来,赏他几颗巴钉,直接让狗日的换胎。”
大伙一阵哄笑,不知又疯到哪儿去。
大脑壳洗完澡,妈妈用冰片粉把他扑得浑身雪白,说:
“快去瘦子太那,换你姐姐回来。”
大脑壳“嗯”一声,嘚嘚往外跑,身后白丨粉丨簌簌…
跑到院子里,大人都望他笑:
“大脑壳,你是掉灰面(武汉话:灰面就是面粉。)里了么?”
李善强正和人在竹床上杀棋,望儿子喊:
“大头,快来乘凉。”
大脑壳道:
“妈妈要我去候船室喊姐姐。”
头也不回蹦跶去了。
今日天热,雪琴虽没大脑壳敢吆喝,一桶凉茶不大会卖去大半。
“姐姐,姐姐!”
大脑壳蹦跶来,呼哧说:
“妈妈要你快回去洗澡,我留在这里帮太卖茶。”
雪琴满头汗,道:
“你小心些,莫把太的杯子摔了。”
转头对瘦子太说:
“太,我回去了,一会再来。”
瘦子太道:
“莫慌,莫慌,造业的伢忙了半天。”
说话舀杯果子露给雪琴,说:
“你先喝,剩半杯留到大脑壳。”
雪琴咕咚喝几口,剩大半杯递给大脑壳。
大脑壳摇头道:
“还冇到一半,姐姐你再喝。”
雪琴假意又喝两口,说:
“够了,我喝不下了。”
把杯塞给大头,仍剩多半。
大头望姐姐背影,把果子露滋一口,道:
“瘦子太,我帮你喊。”
说话扯喉咙喝:“凉茶!果子露!…凉茶!果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