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主任暗想:
罗汉不光有伤,肚子里还有蛔虫,可不能让他传染了,祸害别个。
斜退三步道:
“朱磊,厂里事也不多,既然兄弟们都冇得意见,你只管休息。高头查下来,由我顶着。”
罗汉摆手说:
“那么样行,主任,我真的好了,您家不信,我再耍套拳您家看。”
主任忙道:
“我信我信!你歇一下,缓口气。”
大伙也说,既然主任点头,罗汉不如顺水推舟。
罗汉道:
“实在不行,我早上去公园锻炼调养,下午来上班。”
车间主任摇头说:
“不好不好,传到上头去了反而不妥。”
两边争来争去,忽听厂里大喇叭响,传达室老魏在里头喊:
“六车间的朱磊到传达室来一趟,有电话找,有电话找。”
小蒋取笑道:
“罗汉哥,原来你今日是来等电话的。”
罗汉一路小跑到门卫,抓起听筒,电话那头一个女声说:
“磊磊,你这些时死哪去了!我打了三个电话才找到你。”
罗汉笑道:
“孃孃,您家是稀客咧,找我么事?”
女人说:
“孃孃搬到汉口来了,到处捞你的尸帮忙搬家也捞不到。”
罗汉忙道:
“啊!搬到哪了?要不要我帮忙借车?”
女人说:
“等到你来,黄花菜都凉了。你狗日的是享福的命,全部都忙完了,你小子露了头。”
罗汉笑笑:
“孃孃,总有冇做完的,留到我。您家把地址告诉我,我这就来。”
女人在电话那头详细说了地址,又嘱咐:
“骑车小心点,我做了好吃的等你。”
挂了电话,罗汉扔老魏头一根烟,又去车间跟众人咵天。
主任不在,小蒋偷偷把罗汉拉一边说:
“头跟我讲,要你放心在屋里养病,厂里有他挡着。”
罗汉道:
“老子好了,明天就能上班。”
小普说:
“拐子,你几苕呃,能休何必不休,只管装病,在屋里玩些时。”
小蒋道:
“是啊,头也说,你要老在厂里晃,他跟厂办不好解释。你这些时少来,等我跟小普去公园瞧你,跟你学武。”
罗汉知道大伙心意,便又在车间撒一圈烟,说:
“各位老少爷们,我不在,辛苦您家们了。”
众人又聊一会,罗汉挥手作别,小普送到厂大门,掏柄飞刀道:
“拐子,这刀送你。”
罗汉接过说:
“随时来中山公园找我玩。”
小普点头道:
“好,几时找你学手艺。”
罗汉把刀扎在皮带上,踩车经小路上大路,直往前行,眼角白影一闪,似是有什么飞入墙根,急蹬几脚赶到街角,却么事都冇得!
罗汉定定望一阵,右眼角跳动,用手揉揉,心里暗骂:
大白天闯到鬼了!未必是哪个在撩老子?……
疑心有人躲在墙后,半天却无动静,只得骑车慢慢望江汉关去。
待他走远,墙头冉冉升起只洁白蝴蝶,顺街撵去。
等人蝶都看不见,墙角缓缓走出个老者,喃喃道:
“又损老子宝贝……总有一天要跟小狗日的算总账。”
民权路H号。
天虽热,伢们窜高伏低,兀自玩得黑汗水流。
勇勇、强强、鼻涕王他们在前院飞刀子,夺田地,一个个玩得嘴巴上尽是泥。
大脑壳看阵热闹,偷偷溜去后院,一个人打珠子。
正玩得起劲,后脊梁发冷,回头见丑丑望着自己笑。
大脑壳问:
“丑丑,你太今日不管你睡午觉了?”
丑丑小声道:
“嘘!爹爹和太中午喝了两杯,我趁他们睡着,偷偷溜出来的。”
大脑壳说:
“来,过来跟我打珠子玩。”
丑丑望望自家房门,摇头道:
“我不会,再说得防他们醒转来。”
大脑壳笑:
“怕么事,大不了捉到你打屁股,挨跪。”
丑丑只是不敢,缩一旁看大脑壳伏地打得珠子乱飞。
大脑壳说:
“丑丑,你胆子这小,以后么样上街。”
丑丑道:
“我才不上街咧,要出门也得爹爹带我。喂,大脑壳,你哪来这些好珠子?是不是汪进把你的?”
大脑壳回头盯丑丑说:
“你么样晓得珠子是汪进的?”
丑丑靠在大梧桐树上道:
“院子里汪进的珠子最漂亮,我原先见过。大脑壳,汪进是不是还给了你颗夜光的?”
大脑壳点头:
“是,等几时天黑,我拿给你看。”
丑丑摆手道:
“我不看我不看,那珠子我以前看过,汪进拿它装鬼吓我们,把我吓死了。”
正说着话,忽听一栋走廊上“吱呀”门响……大脑壳瞄半天,把手里一颗珠子打出去,手一筛却未命中,回头看时,丑丑竟不见了!
胖小蕾家老太颤巍巍摸索出门,扶着门廊栏杆,瞪一对白茫茫眼珠转动头颅,又像在嗅空气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