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骂:
“臭小子只晓得学你师父,一天到黑打打杀杀,冇得文化。谈修道只知和尚、尼姑,哪懂显密,又知道什么即身成佛。你小师妹若能了尘缘,重返西域,当是她造化。要是跟你兄弟两个缠杂不清,卿卿我我,未免毁这一世修行,还得轮回再来。”
罗汉听得懵懂,问:
“师娘,那您家这意思,小师妹谁都不该喜欢,只能回西天修行做如来佛咯?”
梅朵吃颗花生,咪口酒道:
“哎……跟你这门外汉完全是对牛弹琴。老娘只告诉你,小师妹答应来汉口前曾说,她命里有此一劫,等灾消难满,自当远赴西天修得正果。”
罗汉心想:
师娘说道怎与《西游记》一般,难道小芝麻日后要做唐僧,在如来帐下成佛?……唐僧取经还成就了几个徒弟……哎,那丫头是什么?我又是什么?……是了,拐子是大师兄,该是孙悟空……糟,那我不成了猪八戒?……为何我偏偏姓朱?
想着想着,额头流汗,忙仰头喝干杯中酒,起身再倒。
“吱呀!”
里屋门开。
白玛套件白衫,立在门首,俏面粉扑扑白里透红,直如婴孩,鼻尖几粒汗珠钻石般晶莹剔透。
罗汉瞧得心醉,口里残酒合着涎水顺嘴角流下。
白玛微笑道:
“怎么了?”
掏手帕欲替他揩。
罗汉登时醒转,缩身一退,拿手抹了蹭在裤脚上,说:
“小师妹,莫弄脏了你的服子。”
白玛道:
“脏了再洗,怕什么。”
筒起服子,坐下说:
“梅姨,用了一早上功,我还真饿了。”
梅朵道:
“饿了便吃,这里也没外人。”
罗汉忙说:
“小师妹,你坐到,我跟你添饭。”
一阵风进厨房,找个大碗添满满一碗,拿饭瓢再压两压,端到白玛跟前。
白玛笑道:
“罗汉,你当我是猪么?盛这多。”
罗汉打哈哈说:
“我是懒得再跑。”
说话拿筷子往自己碗里扒拉一些,问:
“小师妹,够了么?”
梅朵插嘴道:
“臭小子,扒来扒去的你不嫌脏,也不问白玛嫌不嫌。”
罗汉忙说:
“那我再去添,这两碗正够我吃。”
白玛笑道:
“哪有这多讲究,你别听梅姨的。”
夺过大半碗饭,坐下便吃。
罗汉惴惴坐下,陪师娘喝酒,本有心跟白玛夹菜,又怕师娘骂,师妹嫌弃,只趁倒酒间隙偷瞟白玛,却不防白玛坦然瞧他,心里又是一慌,酒洒在桌子上,忙用嘴去嘬。
梅朵又敲罗汉一栗果,说:
“没出息的东西。”
自顾自喝完第二杯,反扣酒杯。
罗汉忙添了饭来。
三人埋头扒饭,只是无话。
匆匆吃罢,白玛、罗汉收拾碗碟进厨房。
罗汉有心表现,撸袖子要洗碗。
白玛推他道:
“大老爷们老做娘们的事,成什么样子,快去陪师娘说话,她这些时心里不高兴。你不是有话要对她讲么?”
罗汉钻出厨房,背心发凉,心想:
小芝麻怎么知道我有话跟师娘讲?……
扭头瞧白玛背影,忽觉她背心似有道光直罩下来,心里一筛,回身往堂屋走,却想:
我要跟师娘坦白……坦白么事?
进屋给梅朵点根烟。
梅朵吐口烟,看烟雾似鬼怪沿窗棂光影斜向上爬,叹道:
“唉……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你师父都不在了,我还稀罕当么事神仙。勇啊……你来,接了我一起去罢。”
说话呜呜哭起来。
罗汉陪着流阵泪,等师娘哭声稍歇,说:
“师娘,莫哭了,您家这样,师父看到也心里不舒服。”
梅朵揩了泪,见白玛洗完碗,三人扯会闲话,便道:
“我去靠会。”
径去里屋休息。
罗汉只当师娘把机会,望白玛说:
“小芝麻,你想去商场还是逛公园,只管说,我陪你去。”
白玛道:
“哼,梅姨在你老老实实喊师妹,她一走你就芝麻芝麻地乱叫,哪有掌门师兄的样!”
罗汉陪笑说:
“这样叫不是显着亲么。”
白玛道:
“呸,我们才见几面,哪个跟你亲了?你成天玩,没有单位上班么?”
罗汉说:
“哪会冇得。只不过厂里人晓得我厉害,不敢管我,去不去由我。芝麻妹,要不我带你去逛武汉商场吧?逛完我带你去吃‘谈炎记’水饺。”
白玛道:
“我奶奶说,好逸恶劳的人靠不住。再说我这儿还一堆事要做呢。”
说话抱一摞衣服,带上顶针,盘腿在竹床上缝。
罗汉辩说:
“小芝麻,你莫误会,我可不是懒虫,我想你远来是客,多陪陪你。”
白玛瞪他一眼,道:
“罗汉,你还是去上班吧,别在这捣乱,害我扎手。”
低头缭(liao二声,本指用线斜着缝,在武汉话里作四声,也是缝的意思。)衣裳,再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