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抖手甩脱铁虎牛,见指尖被咬处,一道黑线直朝掌心跑,喝骂:
“狗日的么鬼虫子,好毒。”
左手箍着右掌,暗运内力,逼得黑线倒流,硬从伤口处挤几滴黑血……
罗汉瞧血黑,把手凑近烛火,让火燎得乌血哧哧响,焦臭如先,喃喃说:
“铁虎牛也有毒么?……怎么没听说过?……莫不成是扁担山鬼多,把铁虎牛也沾了阴毒?”
再挤一挤,见指尖流血转红,在裤腿蹭蹭,浑忘了颈后伤口。
后颈处本只红红一点,不知何时变作乌黑,仿佛一滴墨沁入肉中,渐渐散开,鼓团肿包,远远望去,竟像张鬼脸!
罗汉抬眼望柴勇墓碑,又悲从中来,跪倒便拜,道:
“师父,师父……您家好生休息,我过些时再来看您家。”
磕过九个头待要爬起,却见坟前花生米、兰花豆碎裂,上头留个脚印,分明是外人的!
左顾右盼,没见着人,眼里白光掠过,用纸包过花生米、兰花豆,就烛火燃着,放地上喊:
“师父,师父!我跟您家送吃喝的来了,您家接到。”
眼看火起,把半瓶残酒灌在嘴里,尽喷在纸包上。
“嘭”
火焰冲天。
罗汉转身,再不敢穿山林,绕山脚大道寻自行车往回踩,身后隐约总有一两只白蝴蝶翻飞。
隔柴勇坟头七丈外老树上,枝桠无风自动,一人飘落至柴勇坟前,低吟:
“怪事,怪事!……几次落蛊,这小子安然无恙,却原来是有古怪……是鬼上身还是用的邪术?……上次江边剧斗似也与之有关……看来中原果然是藏龙卧虎,所擅法术不在我苗疆之下……容我慢慢探来。”
细窥草丛中铁虎牛焦黑似炭,周围小草亦都枯萎,本想顺手砸了柴勇坟墓,看罢碑文,暗道:
此人非那小子至亲,毁它无用,也罢,且放他一马,权当积阴德。
转身掐指嘀咕:
“蝶儿蝶儿你在哪……”
不一会睁眼,纵身三转两绕,穿山过林,眨眼不见踪影。
扁担山没了人,鸟儿们胆大起来,叽叽喳喳像在吵架。知了也来掺和,“知道了,知道了……”叫个没完。
忽然间,虫鸟惊飞……
林深处青烟窜起。
谁家祖坟冒青烟了?
“嘭!”
黑烟燎,明火起,坟头蒿草直烧得噼啪乱响,火势却不往外,直烧过半个小时,火头渐小,却听“啪!”一声,坟前半截残碑倒塌,直把焦坟砸个窟窿!
坟洞里黑邃无光,半晌幽幽升两道黑气,随风而逝。
晨风中,似听得有人叹息……
罗汉蹬车不紧不慢,眼瞅身边上班人流如织,好容易捱到汉阳火车站,心想拐子怕是还未上班,便寻过早的,买碗热干面吃了,又叫碗豆腐脑一瓢瓢喝,待听到收音机里“嘟嘟嘟”报过八点整,才放下碗,上车过古琴台,跨江汉桥去汉口。
悠悠骑回屋,在门口打个转,掉头踩向青少年宫。
日上三竿。
百灵打个赤膊,拿根短棍对学武的伢们指指点点,忽听身后人笑:
“百灵,你今日是发哪门子勤快,连班都不上了?”
百灵扭头也笑:
“拐子,我今日公休,看伢们放假就多督促下,你莫笑我。伢们呃,掌门来了,快喊掌门好!”
伢们一个个练得黑汗水流,齐喊:
“掌门好!”
罗汉摆手道:
“如今新社会,少叫这些,日后见着我,便和百灵一样都叫师父吧。”
伢们便又喊:
“师父。”
百灵说:
“拐子,难得你来,指点指点伢们。”
便要伢们挨个下场,耍新学的罗汉拳。
罗汉拳虽是入门拳法,百灵毕竟没正规学过,十八式里到有两三式教错了。
罗汉看得只摇头,皱眉道:
“百灵,你这师父是么样当的,误人子弟事小,莫污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名头。”
百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笑说:
“拐子,所以说伢们要你来指点啥,我也能跟着提高提高。”
罗汉道:
“来来来,都站一横排,百灵,你到后头也跟着一起学。”
当下便把罗汉十八式里‘架梁炮’、‘降龙手’、‘老僧敲钟’三式重教,见伢们都会了,才又讲三招变化,如何攻击,怎样防御……
直学到十一点,众人个个黑汗水流,身上再无一处干地。
罗汉再瞧每人演练一遍,方说:
“各自压压腿,今日就到这里吧。”
百灵却道:
“都莫偷懒,不刻苦哪能出成绩,压完腿全部去降落伞(以前青少年宫有座练习跳伞的高塔,周边是片空地。)那块跑十圈,不跑完不准回家。师父在这边瞄着,看哪个敢偷懒。”
待伢们跑远,取烟和罗汉点上。
罗汉说:
“百灵,你正暂也是师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半瓢水过到混。”
百灵借烟气掩住尴尬,道:
“拐子,外人不晓得,你还不清楚,我虽跟师父这块混了些年,却也冇正式拜师,师父也没正经教过我,若不是拐子你抬举,哪轮得到我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