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干事在院子里前后一通跑,末了指一栋楼梯角落一扇门问瘦子太:
“王主任,这屋是搞么事的?”
王佩兰道:
“这块本来是院里负责掏粪的老曹在住,后来掏粪的工作由机关统一安排,老曹便回了乡下。”
小郑问:
“门钥匙呢?”
王佩兰说:
“在房管科。”
郑干事忙喊个小年轻,耳语几句。
小年轻蹬车骑走。
郑干事摸出烟来,给卢主任上一根,又撒一圈,笑道:
“各位老街坊,您家们放心,有我们卢主任在,不得让汪进那伢受苦遭罪。”
街坊们接了烟,闲话便少。
一根烟刚丢,房管科秦科长跟小年轻后头骑车进院。
郑干事笑迎上前,递烟说:
“老秦,您家来得好快,我跟你介绍,这是卢主任。”
卢主任握住秦科长的手,笑:
“秦同志,您家辛苦了。”
寒暄过后,小郑拉秦科长嘀咕半天,秦科长连连点头,从书包里摸长长一串钥匙,挑一枚打开锁。
小黑房阴暗,霉味扑鼻,堪堪能放张床。
“嗷……呜!”
一条黑影鬼魅般钻入楼梯缝里!
勇勇、鼻涕王齐声喊:
“黑炭!”
刘家俊愣了愣,喃喃道:
“黑炭……黑炭已死了多时了。”
独大脑壳从瘦子太身后挤出来,死死盯着房里窟窿,右眼白光闪烁。
小黑房连木楼梯处有个窟眼,碗口般大,幽黑深邃,仿佛连接未知世界……
郑干事指挥人把汪进床铺塞进黑房,重要家什堆到床上,剩些大衣柜、五屉柜大件贴门外墙边靠好……
卢主任点点头说:
“小郑,赶明儿找人把房里洞堵上,牵个灯,莫让老鼠晚上咬了人。我还有个会,先走一步,这里方方面面都安排好,莫再出纰漏。”
郑干事赔笑:
“卢主任,您家放心,万事有我。”
直把卢主任送出民权路H号,挥手作别。
转头又把秦科长拉一边,点根烟不停咬耳朵。
秦科长又是不停点头,末了蹬车匆匆去。
小郑便指挥人把楼上汪进家清空打扫,几个人忙得一头汗,将将搞干净,一辆小解放“嘀嘀……”开进院,下一排人各拿工具,上汪进家修修补补。
郑干事蹲门口守到下午,看门窗水电都弄齐整,再检查两遍,才撒烟笑道:
“师傅们辛苦,辛苦。”
撕去门上通知,换新锁锁门。
一行人走下一楼,小郑拍脑壳说:
“赵师傅,这楼梯间有个洞,卢主任特地嘱咐要补好,还让安个灯。麻烦您家……”
老赵便应一声,指挥人调水泥堵住黑洞,走线牵灯。
郑干事锁好楼梯间,寻到居委会,把钥匙交王佩兰,道:
“王主任,这是汪进那屋的钥匙,麻烦您家看到他转交一下。”
王佩兰开抽屉锁好钥匙,说:
“好,好。”
两天后,一台大解放开进民权路H号。
伢们顾不上打珠子,齐撵在后头跑。
郑干事从一堆家俱里探出头,喝:
“莫撵,莫撵!当心擂到了!”
车子停稳,副驾驶上下来个丰满女人,慈眉善目,见伢便发颗水果糖。
小郑忙招呼人朝楼上搬家俱。
楼栋里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看热闹。
有人说:
“这女的冇得汪进妈漂亮。”
有的见伢得了糖,道:
“看那样,比汪怒潮老婆勤快。”
直忙到日头居中,大解放卸空,连郑干事也一脸灰,一身汗。
看东西都归置好,小郑道:
“嫂子,都搬完了,我们先走一步。”
女人忙扯住喊:
“莫走,都莫走,哪个走了就是不给我面子,等下当家的回来要跟我算账。”
撕一盒‘永光’让郑干事发了,又让几个小青年洗把脸,说:
“小郑,面、馅我昨日都准备好了,你们打个下手,等下包好饺子,不光你们管饱,还要给院里街坊送送。”
女人能干,说是喊小郑他们帮忙,满桌饺子,到有大半是她包的。
眼瞅饺子皮用完,小郑摸一分钱出来,说:
“讨个彩头,看哪个运气好。”
说话要合着馅朝里包。
女人忙拦住道:
“大老爷们就是不讲卫生,也不怕吃了拉稀。”
却摸个两分,在水龙头上仔细洗了包进最后一颗水饺,把小郑那一分塞回他荷包。
饺子香溢满院子,勾得伢们直吞涎。
“叮铃铃……”
大人下班了。
大脑壳扶栏眼巴巴看,冇盼到爸爸妈妈,却见面窝头蹬车进院,拎包直上一栋二楼汪进屋里。
汪进家便一阵喧哗。
院里有人暗呸一声,骂:
“狗日的,死了个汪怒潮,又来个狗官,都不是好东西。”
楼上热闹一阵,面窝头卢主任出门,婆娘跟在后头抬鼓子沿一栋挨家挨户送水饺。
老卢但看家里有男人,还发一根‘永光’烟,堆笑说:
“我叫卢宗义,新搬来的,这是我爱人。”
街坊们拿碗接过水饺笑:
“客气客气,以后都是邻居。”